《那时明月》雪中炭

9、第九章

　　第九章

　　韩啸用手比了一下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穆小王爷已经又笑眯眯地向他招手道：“对啊，就是你没错，过来。”

　　被这么个美少年大庭广众之下召唤，韩啸没怎样，别人早忍不住了，七手八脚地上赶着推他出去：“快去快去快去，别墨迹。”

　　“大兄弟，光宗耀祖的机会来了，赶紧的。”

　　“小王爷叫你呢，麻溜点。”

　　虽然有卢国信那个倒霉蛋出丑在前，但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热闹越多越好，再说了，堂堂大齐都城，天下英雄聚集之地，居然没人能降住一匹草原骏马，实在说不过去吧，万一真像小王爷说的那样，高手在民间呢？

　　众人都盼奇迹出现，被点名的这个年轻人看上去高挑挺拔，矫健身姿，虽然满身风尘，衣衫破旧，但莫名的有股英雄气息，就算不明白穆小王爷为什么单单就点了他，还是希望能有人为大齐争一口气吧。

　　韩啸直接被推进了场，也有不少人以为这年轻人会被吓哭吓尿，在他拔腿走过去的时候，无数人大概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韩啸倒是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表情，平静地走到场子中间，拱手一礼：“见过大殿下，见过小王爷。”

　　高子和摆摆手，眼睛却瞪着穆野，心里恍恍惚惚地感觉特别不靠谱，这个异姓弟弟惯是个能作妖的，这么瞎指一气，随随便便划拉个人上来，行不行啊？

　　不过看这情形，死马当活马医，不行也得行，硬着头皮也得上。

　　穆野并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韩啸：“我说这位英雄，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觉得如何？”

　　韩啸只说：“还行。”

　　“可有把握？”穆野带着三分笑意看他。

　　韩啸点点头：“愿意一试。”

　　众人不由得惊道：“这年轻人好胆量，居然真的敢试，不怕死吗？”

　　卢国信也楞住了，自己这个武状元都力不能及丢人现眼的，这年轻人看起来未及弱冠，能有几把刷子？

　　“那你，试试？”穆野指指白马。

　　“好”韩啸并不犹豫，径直走过去：“特使大人，草民可否一试？”

　　“当然可以，不过…”特使打量他片刻，似乎觉得这灰头土脸的年轻人还是条汉子：“你得保证绝不伤害它。”

　　“那是自然。”

　　“再者，阁下若是摔出什么好歹来…”特使轻抚马鬃：“可是你自己要逞的强，与草原王帐无关。”

　　“大人放心，死活草民自己承担。”

　　穆野笑嘻嘻道：“这位英雄你也放心，真要摔坏了，我养着你。”

　　韩啸忍不住侧头看他一眼，感觉这句话不知哪里有那么点儿怪怪的。

　　“那请吧！”特使倒挺佩服这年轻人的勇气，还真怕他不自量力给摔死了，不过他既然自告奋勇的出头，那就生死有命但凭天意啦。

　　韩啸接过马缰绳，整个校场一下子安静得出奇，大伙心里的一根弦也跟着紧绷起来，这年轻人被赶鸭子上架，要真不行，连小命都有玩完的危险。

　　韩啸伸手在马脑袋上摸了一下，众人以为这下这小老虎一样暴躁的马儿要发飙了，正提心吊胆间，却见那马儿异常乖顺，极其顺从地任由他抚摸。

　　韩啸微微一笑，手掌温和地放在它头顶，又抚了好几下，那马儿非但不避，反而十分亲昵地用脸拱他，一副讨好的模样，不像一匹高头大马，倒像是个新生的小马驹。

　　谁都不会比特使本人更吃惊，从在草原上捕获这神驹到现在，他从未见过这马儿如此黏人，如此温顺。

　　这是怎么回事？

　　韩啸不慌不忙地抚着银色马鬃，虽未说话，却又像在跟它用眼神用心交流，这安安静静的画面意外的和谐。

　　穆野眯起眼睛，眸子深处有一丝莫测高深的暗光闪过，嘴角微微上扬，笑意更加明显了些。

　　大伙鸦雀无声，明明那一人一马静悄悄的动静很小，却让人觉得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

　　韩啸抚摸良久，终于开口道：“我要上去啦。”

　　这话他似乎是对马儿说的，那马儿鬼使神差地好像竟然听懂了，于是就那么乖乖的站着不动，韩啸一踩马蹬，轻而易举地上了马背，那马嘶鸣一声，很是欢喜雀跃的模样，跟刚才那老虎一样要吃人的样子判若两马。

　　众人张口结舌，这还是把卢大状元弄得狼狈不堪的那家伙吗？它的火气呢？它不愿被人驾驭的臭脾气呢？

　　它怎么，好像还很高兴被骑？

　　这匹马是母的？看上这小伙子了？

　　如何解释啊？

　　韩啸在马背上，看看周围居然没人搭话，一个个眼巴巴地只顾看着自己，只好两腿一夹，马儿会意，驮着他轻快地在场中跑起来，这一回绝对的稳如泰山，一点都没有要把背上的人颠下来的意思。

　　大伙彻底傻了，这小伙子是弼马温变的吧，这么厉害。

　　穆野低头抿嘴一笑，却没说话。

　　韩啸从容绕场一周，在所有人惊叹不已的目光中回到原地。

　　台上看热闹的王大公子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不是吧？怎么弄的这是？这…这…啊…？”

　　傅二公子张大眼睛：“出了鬼啦？好家伙，啥情况？”

　　晋王也站起身，问周围：“这年轻人是谁？可有人认得？”

　　众人应道：“回王爷，不清楚，都是第一次见。”

　　韩啸轻轻勒住马，不卑不亢地道：“特使大人，草民是否可以下马？”

　　特使张口结舌，那表情大似被雷劈中一般。

　　穆野在他眼前晃晃手掌：“大人，大人。”

　　“啊？！”特使这才反应过来：“小、小殿下，怎么？”

　　“他能下来不？算不算过关了？大人给个话儿啊，别把人晾那儿啊……”

　　“噢！”特使双手抱拳，一脸疑惑，却诚心诚意的道：“虽然不知道英雄你是怎么做到的，不过，你赢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老百姓顿时欢呼不已。

　　韩啸轻松下马，把缰绳递过来，道：“神马良驹，不愧草原之物。”

　　特使却不伸手去接，点头说道：“中原多能人，这下我算是信了，本使心服口服，小兄弟真神人也。”

　　“不敢当！”

　　特使再一拱手：“本使说话算话，宝马良驹，就该英雄得之，小兄弟好本事，好手段，本使佩服，所以，既然有言在先，这马儿，我绝不带走，不如，就赠与兄弟吧，如何？”

　　韩啸摇手推辞：“我一介平民百姓，怎配得此宝贝，万万不可。”

　　“老百姓怎么了，老百姓就不能得了？能者居之嘛。”穆小王爷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扭头问秦王：“是吧，秦王哥哥。”

　　高子和正庆幸这烂摊子终于有人给他收拾了去，好歹挽回点颜面，高兴之余，免不了大方一点：“没错，小英王说得好，能者居之，哈哈……”

　　穆野朝韩啸眨眨眼：“喂，听见没？”

　　韩啸却仍道：“不敢。”

　　“干嘛那么迂腐啊，是你的就是你的呗，有什么好客气的。”穆小王爷撇撇嘴。

　　那特使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小英王殿下慧眼识英雄，为这马儿觅得伯乐，功劳最大，本使借花献佛，赠马英王府，秦王殿下，你看可使得？”这特使连说话都比刚才客气了几分。

　　高子和心想虽然让穆野这小毛孩子占了个便宜，出了个风头，但好在他是外姓之王，对自己全无威胁，总好过让晋王的人抢了好处去，那探花和榜眼两位，就和晋王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并非不知，倒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给穆家小王爷，于是大殿下爽快地一锤定音：“如此最好。”

　　“秦王哥哥别坑我呀。”穆野笑道：“我可驾驭不了这宝贝啊。”

　　他嘴上跟秦王说，眼睛却瞟韩啸，韩啸一呆，没有接话，穆野又道：“我哪敢骑它，放在英王府，纯属暴殄天物，是不是啊，这位英雄？”

　　他本来就靠韩啸很近，此刻又把一张笑得有些无奈委屈的小脸向他跟前凑了凑，韩啸眼角余光一瞟间，看见他衣领下白玉般的脖颈上那一道长长的伤疤，虽然疤痕不新，但细看之下还是很明显，可见当时伤得很重，一定也很疼。

　　那一瞬间韩啸心中的什么地方忽然一软，还抓着马缰绳的手抬起来一抱拳，道：“若小王爷不嫌弃，草民倒是愿为殿下牵马坠蹬，做个马夫走卒。”

　　“不嫌弃，不嫌弃，哪敢嫌弃啊？牵马坠蹬，听上去不错。”穆野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当真愿意？”

　　“愿意。”韩啸答得并不违心，漂泊五年，多多少少有点累了，忽然很想有个地方落落脚，歇一歇，是该喘口气的时候了。

　　穆野缓缓伸手去触摸马鬃，那马儿一个响亮的鼻息，似乎有点恼，韩啸轻轻一扯马缰，低声道：“乖，听话，他才是你真正的主人。”

　　那马儿仿佛真的懂他的意思，立刻把脸凑过来跟穆野撒娇，一个红衣如火的少年，一匹雪白矫健的骏马，看上去竟是绝配，格外养眼。

　　穆野很是欢喜，道：“好神奇，它居然真的听你的话，这么通人性，太有灵气了。”他扭头问那特使：“这宝贝儿有名字吗？”

　　“尚未取名。”特使道：“既然已是小殿下之物，不如小殿下为他取一个？”

　　穆野笑道：“它这么听话，那就叫它，听话好了。”

　　“……”

　　众人还以为他能想出个什么了不起的名字，谁知道居然弄个这么随随便便不走心的叫法，秦王第一个哈哈大笑，道：“好兄弟，真有你的。”想这孩子一时兴起之作，太符合他那随心所欲我行我素的性子，倒是一扫而光之前自己的阴霾与不快。

　　只有旁边卢国信的脸是绿的，他堂堂的状元，竟然被一匹叫作听话的马给活活掀下来两次，他冤不冤？

　　韩啸低低念了一遍，道：“挺好的。”

　　“是吧？”穆小王爷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起的名字有什么不对。

　　“好，此马就赐名听话，给兄弟你当座骑。”高子和笑道：“宸希弟弟，好福气啊，怎么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不光得了匹宝马，还…对了，还没请教这位少年英雄的高姓大名，何方人氏，家里都是做什么的？”

　　韩啸应道：“草民韩啸，孤身一人，四海为家，今日刚到京城，实在是机缘巧合，听说校场热闹，为国选将，想来长长见识，如此而已。”

　　“你倒是让本王长了见识。”秦王殿下不吝赞美：“很好，非常好，年纪轻轻就能降服草原烈马，我大齐果然人才辈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那既然宝马和英雄都是我的了，小弟我就先告辞啦。”穆小王爷一开口就总是能让人想歪，却又不知道他究竟哪里说得不对，韩啸正思忖间，穆小王爷已经向他摆手道：“英雄，跟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