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雪中炭

8、第八章

　　第八章

　　“刚才还在那儿来着……”大伙踮着脚尖伸脖子一通找：“是不是更衣去了，也可能是走了吧，大兄弟你不早点来。”

　　校场内刚刚给第二、三名的榜眼和探花发了匾额，轮到状元卢国信，秦王高子和亲自下了高台，赞许道：“卿武功卓绝，一身正气，望为国效劳，不遗余力，做世人典范。”

　　卢国信受匾额，高声道：“臣定当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保家卫国，百死不辞。”

　　“好，好”高子和满面笑容。

　　校场里亦是一片欢呼喝彩，秦王脸上有光，拉着卢状元的手，十分钟爱有加。正在交谈间，有人来报，说道：“启禀秦王，陛下有旨，前日草原王帐送来宝马良驹一匹，堪配英雄，已牵至校场外。”

　　“那太好了，赶紧牵进来吧。”高子和大喜，想不到父皇如此给面子。

　　“只是…”传令官面露为难之色。

　　“只是什么？”

　　“陛下说，此马极烈，便是草原之上，亦只有一人能勉强驯服，又一直不肯认主人，不知道今科状元郎……”

　　高子和看看卢国信，卢状元抱拳道：“殿下放心，在下驭马无数，再烈的马儿也见过，草原王帐的马又如何，待在下将其驯服，壮我大齐之威。”

　　“状元郎多加小心。”

　　老百姓们一看还有热闹可瞧，越发兴奋起来，后面的拼命向前挤，不一会一声骏马嘶鸣，一匹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被牵了进来。

　　那马儿通体纯银之色，无一根杂毛，四肢修长，矫健有力，十分好看，众人不由自主地齐声叫好，望之便是千里神驹，在座各位将军大臣府上，虽然各有不俗之物，看上去都不能与之媲美。

　　连一向稳重的晋王都忍不住赞道：“好漂亮的马儿。”

　　牵马之人正是此次的草原特使，极魁梧高大，大手紧握马缰绳，表情木讷一脸不屑，道：“我草原神驹，不是你们中原之人能轻易驯服的，即便是武状元，也不知道有没有那通天的本事。”

　　卢国信道：“一匹马儿而已，有什么难。”

　　草原特使冷笑一声：“若你中原国中无人可驾驭此驹，我便还带回草原去。”

　　卢国信心底生怒，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伸出手去，讨要缰绳。

　　草原特使上下看他两眼，冷冰冰地将缰绳交给他。

　　卢国信正在志得意满的兴头上，仗着艺高人胆大，哪把一匹马放在眼里，想都没想，翻身上了马背。

　　他从小弓马娴熟，动作又故意摆得十分潇洒，这个上马的姿势果然惹起一片叫好喝彩之声，谁知声音还未落地，噗通一声，新科状元已经摔在了地上。

　　四下瞬间哗然，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卢国信自己也懵了，掉下来了？为什么呀？

　　草原特使冷哼一声，不屑之意更浓。

　　秦王脸上也挂不住了，道：“卢卿……”

　　卢国信尴尬起身，弄了个大红脸，咬牙道：“臣一时失手，一时失手，殿下请容我再试一次。”

　　草原特使毫不留情道：“再试百次，也是一样。”

　　卢国信哪里肯信这个邪，暗中运气，再一次翻身上马。

　　这一次他有了准备，紧紧勒住马缰，双腿死死夹着马腹，那马吃痛，猛地人立而起，前蹄离地，卢国信不敢怠慢，那马儿见没能将他掀下背来，不由得发了飙，上蹿下跳，虎虎生风，把背上的卢大状元颠得七荤八素的，众人看得又是吃惊又是好笑，纷纷道：“这哪是马，怕不是虎吧？”

　　卢国信气喘吁吁却不敢放手，生怕再丢一次脸，那马儿折腾了一会，未能奏效，忽然放开四蹄，在校场里狂奔起来。

　　卢大状元耳边虎虎生风，那马儿也不往外跑，只在场内转圈，速度惊人，数十圈下来，卢国信早已晕头转向，心中暗骂这畜生太缺德，这是要活活把自己转晕了完事，不过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他长这么大，还第一次听说骑马也难下啊。

　　后悔刚刚夸下海口，把话放得太满，不好收场了。

　　那马儿一点都不知道累，越跑越精神，旋风一般，卢大状元连连叫苦不迭，这畜生怕是成心要弄死自己吧？五脏六腑都快叫它给颠出来啦。

　　在场所有人又惊讶又啧啧称奇，瞧这架势，卢大状元铁定要栽跟头。

　　高台上看热闹的王孙公子站起来好几个，这一局显然比刚刚的武状元比试还精彩，王丞相的长公子王灏文轻笑道：“天哪，我说，老卢撑的住吗？这真要出了洋相，丢人可丢大发啦，大殿下能饶了他？”

　　不用他说，秦王的脸已经很不好看了。

　　一个红衣少年走到高台上散散漫漫地坐下，王灏文回头看见他，笑道：“我的小王爷你怎么又回来啦？不过幸好回来了，看看，这么精彩的好戏可不能错过，你快瞧那个新科状元郎，大殿下家的老卢，好不好笑？被这马折腾的，哈哈…”

　　一边的晋王轻咳一声：“灏文，卢状元是秦王的爱将…”

　　那红衣少年漫不经心地瞟了瞟，轻描淡写地道：“没戏。”

　　晋王侧头问道：“宸希弟弟，你是说，降不住么？”

　　那少年正是去而复返的小英王穆野穆宸希，闻言笑道：“晋王哥哥，别看了，秦王哥哥这回真的……”

　　他话还没说完，卢国信已经又一次被马儿掀翻在地，这回摔得更狼狈，一个就地十八滚，才堪堪避过马蹄，卢国信恼羞成怒，强压心头排山倒海的作呕之感，就想从那草原特使手里夺马鞭抽那依旧精神抖擞的白马。

　　那特使一把抓住他手腕，眉毛倒竖：“小子，你敢！”

　　这人手劲极大，卢国信又才被折腾得半死，挣了几下居然没能挣脱，气急败坏地吼道：“放手，我要宰了这畜生！”

　　“你说谁畜生？”特使大怒：“你们中原人，果然靠不住，没本事降服我们草原的神驹不说，还要杀它，如此神物，你们根本不配得到，你这个什么状元，你去跟你们皇帝陛下说，我带它回草原了。”

　　秦王高子和沉着脸，一肚子火，这下丢个大人不说，父皇那边也不好交待，被朝里朝外那么多人看了个大笑话，自家王府真是颜面扫地。

　　见那特使火冒三丈的要走，秦王赶紧拦道：“且慢”

　　草原特使冷笑道：“新科状元，不过如此，中原无人，我草原王帐本来以为中原地大物博，又听说有什么三侠七秀之传说，吾王还好生仰慕，想不到，嘿嘿……”

　　“那个，特使稍安勿躁，回去之事，还请从长计议。”高子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自己父皇交差，心想怎么也得先拦住人再说。

　　“还有什么好计议的。”那特使伸手向周遭一指：“你们，人多势众，又有何用？没有一个真正的英雄。”

　　虽然此人出言不逊，但看卢国信那倒霉模样，一时还真没人敢再试，那哪是骑马，根本是玩命，状元都摔成这个德行，别人上也是白搭。

　　榜眼和探花二位互相看了看，颇有自知之明的往后退了几步，心照不宣，不去丢这个人也罢。

　　高子和情急却无可奈何，正恼火间，有人走到他身后嘻嘻笑道：“这话说的，特使大人，你才见过几个中原人啊，就敢说我们都是废柴，太伤人心啦！”

　　说话的是个红衣少年，十五、六岁模样，白皙俊秀，明眸皓齿，好看得让人眼前一亮，眼角眉梢笑意盈盈，带着与生俱来的张扬，头上一个束发银环，墨发红衣，英气勃发，举手投足间一股天然的飘逸灵动。

　　老百姓一阵骚动，已经有认得的人叫出来道：“是穆小王爷，小英王啊……”

　　那特使见对方还是个半大孩子，本来不放在心上，却被这少年的容光感染，倒也一下子拉不下脸来吼他，只道：“哦，难道今日在场的，不都是你们中原人里的佼佼者么？”

　　穆野笑道：“是倒是，但不是全部啊，大人刚才也说，我中原地大物博，藏龙卧虎，能人太多太多，这小小的校军场根本装不下好不好。”

　　特使倒气笑了：“这么说来，遍地都是能人了？”

　　“那可不。”穆野一脸信不信由你的模样，偏偏还笑得没心没肺的，让人琢磨不透他究竟怎么想。

　　“那…”特使一时不好发作，上上下下看了这神采飞扬的少年几眼，才道：“小兄弟莫不是想自己来试试？”

　　高子和干咳一声道：“这位，是我父皇的义子，小英王殿下。”他素知穆野心性，经常的毫不讲理胡搅蛮缠，跋扈起来六亲不认，生怕他把事情越搅越糟。

　　草原特使微微一礼：“见过小殿下。”

　　穆野笑道：“别啊，我自己是个废物脓包，绣花枕头，一无用处，可是，咱们大齐那可是能人一抓一大把，大人，高手在民间，你听说过没？”

　　草原特使环顾四周：“民间？小殿下是说这些看热闹的老百姓？”

　　穆野非常正经地道：“可不是嘛，随便叫上一个，都能驯服了你这草原来的大宝贝，大人信不信？”

　　信才怪了，特使大人真的要火大，一忍再忍：“哪有这种事。”

　　“天下之事，无奇不有嘛，草原地大人稀，除了鸡啊羊的就是马儿牛儿，畜生比人还多，八杆子上去都捞不着几个人，所以大人你少见多怪也是可以理解的。”穆小王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特使的鼻子都要气歪，大概要不是因为这少年年纪太小，又生得实在让人下不去手，否则早一巴掌糊他脸上了。

　　把这么好看的小脸拍成猪头实在可惜，于是使劲哼哼两声，压压心中怒气，特使开口道：“怕是小殿下的话有些言过其实，好，今日本使把话放在这，若在场所有人中，真的能有高人降得住此马，我便将神驹双手奉上，绝不带走。”

　　穆野道：“这话可是大人说的。”

　　特使满脸乌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台上的王灏文满是好奇，笑道：“哎呀，小王爷这是要干什么呀？平时就不着调儿，关键时刻更不着调儿了？这是皮出花儿来了怎地？”

　　旁边右将军家二公子傅海生哼道：“咱们这位小王爷，从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每每天马行空花样百出，好啊，硬逞强，看他怎么收拾这烂摊子，别折了个大殿下家的老卢，再把他自个儿搭进去。”

　　穆野道：“那我可就随便叫人啰。”

　　特使瞪眼道：“小殿下只管叫人。”

　　“好嘞”穆野伸出白玉般的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下，高声道：“我说，那边那位看热闹的朋友，嗯，就是个子高高，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那位英雄，请你过来吧！”

　　在场所有人的眼光都随着他的手指看过来，每个人想的都是：“他在叫谁？”

　　韩啸看热闹正看得起劲，完全没意识到那根手指正指向自己，倒是旁边的人开始推他，哄笑道：“英雄，叫你纳。”

　　“我？”韩啸莫名其妙，四下一瞧，可不咋地，论个头，鹤立鸡群的正是自己，可是再怎么看，他也跟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一点关系没有啊，在外游历五年，除了一身快赶上叫花子的旧衣烂衫，就是灰头土脸的仆仆风尘，哪里英俊，哪里潇洒了？这穆小王爷的眼睛是怎么长的？年纪轻轻就老眼昏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