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苟且》学生皓然

2、第二章 关贾结婚 成义借钱

　　乡镇人结婚是个特别现实的问题。贾晓茹没未婚夫，关成义喜欢贾晓茹，当时又都是最美好的年纪。从那个年纪的人对人类的了解程度上看，俩人好像是最般配的：一个未嫁一个未娶，互有好感。两个人也不太理解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 。电视上、书本上的那种一见钟情他们没经历过，对接触到过生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是害怕。遇见生人主动接近，老想问人家，你丫要干嘛？可惜都是老实人，不敢问。自己怕什么自己不知道，就知道谁也不能得罪，谁也惹不起。活着好像有很多未尽的责任，但是又没人告诉他们那都是什么。死倒没想过，也不敢想，但是敢想跟别人一样的生活，一样的幸福——年轻人真敢想。
　　生活是残酷而现实的。关成义图个铁饭碗在图书馆当管理员，月薪少的可怜。好在不吸烟喝酒交友，父母身体健康，苦攒下点微薄的积蓄。贾晓茹在酒店接电话。本来在前台干接待，赚的还多些，无奈有点姿色又年轻，酒店里讨厌的客人多，看见贾晓茹漂亮，爱主动聊天。贾晓茹一还嘴就吵架，几次之后，干脆给她调去接电话。倒是可以不见客人面 省去很多麻烦，但是收入少了。
　　都不是大学毕业。就是大学毕业，在那种城市也没什么机会比别人强，除非家里有些背景。贾晓茹家里倒是有个“背景”：家后面有坐山，家前面有块地，地里有几十颗老桃树，盼着拆迁盼着拆迁，终于城市扩建、被征收了，他们也就有了婚房。于是开始了新的烦恼。
　　一个一居室，装修、家具、风格，这些具体事件都提醒贾晓茹一个问题，那就是怎么能做到最好。这可是爱情的归宿呀！必须温馨、舒适、整洁、干净、漂亮！总之，女人对家的热爱好像都从幻想开始。小关跟她想的不同，小关想的是日子慢慢过，慢慢积累，慢慢营造个温馨的家。原因还有一个就是钱要慢慢整慢慢攒，否则不够。
　　可这怎么跟贾晓茹解释呢？小关不爱说话，这到显得贾晓茹爱说话了。小关的父亲就不爱说话，他的家教是，人一辈子用三年学会说话，但是要用三十年学会闭嘴。加上房子是贾晓茹家的，小关就尽量都听贾晓茹的。但是毕竟要花钱呀，总不能家具装修的钱再要女方掏。这太不厚道，也说不出口。但是没钱是个很难隐藏的现实问题。跟家里肯定是要了，家里也就那点积蓄，父母毫无怨言，但是真的不够，差的还是有点多，借钱是唯一的方法了。按照当地风俗，找亲戚呗！先是两个人互相串亲戚，先认识一下，再介绍一下，去人家吃个便饭得到亲戚的首肯，算是中国的一种基本礼仪。但是这后面藏着借钱的目的。亲戚里没有钱人，就自然没傻子。
　　第一站是去小关的姨家。买了些水果糕点，事先父母也打了招呼，俩人登门拜访。大姨大姨夫都是厚道人老实人，也不爱说话。他们尽量丰盛的安排了晚餐。同时吃饭的时候大姨笨嘴拙舌的谈到了他们孩子的失业问题。企业倒闭，大姨的儿子下岗了，孩子还要上学，要求小关帮忙打听个工作。这等于封了小关的口。回来的路上，贾晓茹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爱说话的人，说话就特有效。她用那样的眼神看了一眼小关，也想到了小关的父亲，可是说不出来什么。
　　第二天去的是小关的叔叔家，照样买了些水果点心。叔叔是个爱说话的人，而且语速快，好热闹，离婚独身，无业但是爱张罗个事。听说小关的婚事非常高兴，满嘴都是关心爱护，对晚辈要办终身大事非常开心，说司仪跟现场的安排他包了，并且说着自己多有经验，办过多少次，这里的规矩他说的头头是道。小关也学了不少，非常感激。临走的时候叔叔说：“成义呀，婚事叔叔一定尽量帮你张罗个热热闹闹、体体面面！但是最近叔叔的情况你也知道，最近手头紧，彩礼钱回头叔叔后补，一定给你补上!” 贾晓茹本来很开心，听了这话又深情地看了小关一眼，这一眼比昨天那个更深情了。
　　回来的路上俩人跟别的新人一样，手牵手，互相想着心事。小关在想叔叔的吝啬要他很没面子，但是他也知道叔叔是个玩方面的行家，一辈子不做一件正经事，也确实没钱。贾晓茹却突然乐了，问小关：“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小关被问得很突然，忙开玩笑，“你喜欢我帅呗！”
　　“你帅倒是一般。我开始是喜欢你话不多人厚道。最近我发现，你们家的人，话多的跟话不多的，都不厚道，都是特聪明的人。姐姐怎么有种上了当的感觉？”
　　小关心里发毛，知道这几天因为借钱的事要贾晓茹失望了。想好言相劝一时也没了话，又不想不出来别的话，怎么回答都不对，闷头说，“我会想办法的。”
　　这话说的好像有点重。贾晓茹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撒娇地甩着小关的手，“哎呀，人家开玩笑的啦！真不会聊天~”
　　好像俩人都开始有了点心结。具体是什么，这年纪的原因吧，他们还搞不清楚。
　　小关的叔叔有个儿子，有儿子自然有儿子妈，也就是前妻。他前妻跟一个卖假酒的好了。过去是前妻的刘老板，现在是前妻的刘老伴。 儿子当时小，也就跟了过去也就姓了刘。卖假酒时间长了就有了执照，就有了牌子慢慢变成了正经生意。
　　中国人喝酒的要求是永恒的：结婚喝酒，离婚喝酒；生孩子喝酒，死人也喝酒；过年喝酒，过节喝酒，过生日还喝酒；升官发财喝酒，消磨时间更喝酒。中国很多县城的女人都觉得男人喝酒比打牌好。打牌真输钱，喝酒不就一瓶酒钱吗，喝醉了睡呗！所以小关那个叔叔儿子的后爹刘老板就成了有钱人，自然儿子也就成了有钱人。年纪跟小关差不多，但是叫小关一声哥。
　　哥俩这次是单独见面的。小关没敢带贾晓茹来，怕再丢了人。来的路上本来是想好好想想怎么说，怎么说没想好，倒是暗自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丢人的事以后自己一个人去办，丢的也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人；丢人的事俩人办，丢俩人的人。事没办，多丢一次人。
　　哥俩见面自然是喝点酒，互相问候。小关想了半天，决定趁他没喝多，直说。
　　“兄弟，我遇到难事了。这事对你不大，对我特别大。我跑遍了亲戚都帮不上，我想只有你能帮我一把。”
　　刘胖子是真没喝多，冷静的反问：“什么事？”
　　“我有个女朋友好了很多年。这次她家房子下来了，我们想结婚。房子是人家出的，按理应该我买家具装修房子、办婚礼。我自己攒的跟我家的凑了几万，但是还差两三万，实在没办法了……”
　　“哦，就这事呀？”
　　“就这事！”小关臊得自己小泯了一口酒，搓着手低着头等着回音。
　　“我给你两万，结婚的彩礼！别提借！哥咱接着喝酒。干一个吧！祝你跟嫂子幸福！”
　　痛快的把小关吓一跳。抬头看着这个笑眯眯的一年来往不了几次的胖子小表弟，白酒再倒入嘴里的感觉居然一点不辣，还有点甜。
　　胖子表弟好像一点没拿钱的事当事，倒是对表哥的未婚妻挺感兴趣，问为什么没带来一起吃饭，并且要求去拜访，一口一个表嫂，小关觉得特别亲切。想想每次看见叔叔一个人生活，就有点对婶子离婚的事有些埋怨。现在好像一点不埋怨了，反倒觉得婶子选择得对！看给表弟培养的，多大气！多义气！比亲戚还亲戚！
　　两天后的晚上小胖子请客吃饭，自己也带了个女朋友。介绍的时候叫她娟子。娟子小脑袋上戴了个时下流行的棕黄色假发。小眼睛小嘴，除了胸哪都小，整个一个小巧玲珑小鸟依人小家碧玉，反正就是该大的人家大了，别的小就小的让人感觉那么的合适。女的自然跟女的话多。贾晓茹跟娟子很快就姐妹相称了，那哥俩还是吃喝聊。因为有了女话唠娟子加上那两万块的礼金，气氛十分活跃。姐妹俩互相做出相见恨晚的样子，从头发聊到化妆品，从衣服聊到鞋，全是共同语言。总之一个字——亲热。
　　欢乐总是短暂的。晚餐后胖子要去唱歌，小关推说要准备的还多，以后一起玩的机会多的是。互相告别后俩人还是手拉手走。城镇不大，微风还带着暖意，在路上感觉很舒服。关成义还在回想小胖子的够朋友，正想跟贾晓茹说说，贾晓茹先说了。
　　“那个娟子真讨厌，俗不可耐！你表弟怎么会喜欢她？”
　　小关惊讶的看了一眼贾晓茹，又想了想，问道：“你们不是聊的跟姐妹一样吗？”
　　“不是聊的跟姐妹一样就是姐妹！你是没看她的那指甲油，明显的地摊货！一身地摊货！我觉得她头发也有问题，她不会是谢顶吧？反正肯定戴着假发呢！我觉得吧，那女的特假。”
　　贾晓茹随口聊天，一点不知道关成义借钱的事。关成义心里想，刚才还那么亲呢，贾晓茹你对我是真的吗？他没敢说出来。不爱说话就这点好，有了心结对方不知道，还以为是认同呢。
　　准备新房的事上闹的有点大，还是因为钱。小关这次没直接说钱，他劝贾晓茹，有钱花在墙上不如花在家具上。贾晓茹也是过日子的心也就听了，简单刷个白墙、铺个地就认了。到了买家具的事上，小关的意思是先买点结婚用，以后慢慢置办。贾晓茹马上明白了，这是在给自己使技巧呀！
　　“没钱咱说没钱的，可以总体计划！当初我说打个壁柜，又省钱又省地方，你非说直接买家具好！到了买家具，你又改慢慢置办！结婚对女人多大的事呀，一辈子都是你们关家的人了！开始你就这样跟我动心眼，从串亲戚就觉得你们关家人心眼多，以后我还不被你耍一辈子吗？”
　　细想起来其实这不是一件事，但是总的想起来这就是一件事，并且好像还暗示着关系到一生。他们终于吵架了。
　　吵架不是小关的长项，不吵架才是他的长项，就听着呗。他也想解释，但他发现跟吵架的女人没办法解释。贾晓茹说的是装修还是买家具，还是耍心眼，还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跟钱的多少以及信任感的问题。反正跟全部生活都联系起来了，这怎么解释呢？只好听着呗。要是耳朵能跟眼皮一样闭上就好了！小关突然想起了大象，大象的耳朵好像就能闭上。我是大象，我是大象，关成义一边任由贾晓茹在耳边喋喋不休，一边这样暗示着自己。
　　再说，房子是装了，家具多少也置办点了，家里的钱是花了，现在吵架还能不结婚吗？两边的亲戚都走动过了。等她火气过去了，再解释也可以。小关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吵架必须是两个人或者多人，因为必须有还嘴的，或者抬杠的，实在不行有个认错的也行，否则一个人叫撒泼，会发展成骂人。毕竟没仇恨，所以发展不到骂人的地步，但是一个人确实吵不起来。贾晓茹蹲地上伤心的哭了，哭的昏天黑地。种种委屈跟小关其实都没什么直接关系，就算有也是间接关系。小关的眼圈也红了，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不管对的起还是对不起，关成义没想到，自己说的对不起，起了作用。慢慢的，哭泣变成了抽泣，抽泣变成了哽咽，哽咽过后，在真诚的对不起中，他们互相拥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