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寂之书》小白与白心

2、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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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遇到了你。
　　我本是个没有人说话的人，但是遇到了你。

　　本来那些想法都是模模糊糊在我脑子里转，现在你来了，我就可以试着说出来，也不怕被笑话。

　　你和别人都不一样。我讨厌丑的人，但身边都是丑的人，我本以为人大概都是丑的了，还好你来了。
　　今天你走进我房间的时候，为什么背后会有光呢？别人走进来时从没有这种情况。我大概是睡得太多了，脑子总是昏昏的，你进来后我就好像醒了。

　　我是要感谢爸爸的，也要感谢我的病。要不是我病了这么些年，要不是爸爸一直在找人给我治病，我也不会见到你。我得到哪里才能遇得到你呢？在美国可遇不到你，得到中国去。可就算我去了中国，中国那么大，我也遇不到你。真是得我病上这么多年，爸爸又到香港来工作，而你师父又恰好犯了事儿带你逃到这儿，又恰好我这个病要仰仗你师父给治……

　　现在怎么想起来好像一切都是为了遇到你作准备似的。本来我还很是抱怨，看到别的孩子可以正常的活着，能和家里人生活在一块，能上学，能到处跑，说实话我真是觉得人生难过去，咽口水都觉得苦。

　　现在好了，有了你，总算可以盼着。

　　你今天在我房里总共呆了17分钟，我看了钟的，就17分钟。我真受不了你那样看着我，我感觉我的壁垒都要裂开崩塌了，从没人那样看我。17分钟感觉很久很久，虽然你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你师父让你翻看我的手臂，把脉，摸我的额头，又让你把被子扯开，将我翻转成趴着的姿势，按压我的脊柱，接着又将我的腿拉出被子，捏我小腿和脚的穴位……说实话，他让我在你面前很尴尬，却也让我觉得无所顾忌。我从来没和同龄的孩子真正的交往过，也不知道怎么交往是合适的，倒是看了很多书，书上总是说，孩子们在一起一会儿就熟了，可是我从不这样认为。我总觉得，人和人交往，有很多需要克制的关节处，而我统统都不知道，这种不知道，让我觉得每一次接触都是冒险。

　　还好遇到了你。你师父让你把我摆弄得像个牲口，你又没心没肺的盯着我，不，你是温柔的盯着我。既然这样，我就索性放下挂碍。

　　我也见过不少人。除了身边伺候的，你知道吗，给我瞧过病的医生快接近三位数了。看多了，我就知道人们心里想什么。我是小少爷，但也是个废物，让我不死，让我长胖一点，他们就得好处，但除此之外，他们也就不在乎我是不是个人。伺候我照看我的人都很细致小心，不让我遭一点罪，但也没人真要搭理我……

　　说实话，我都没弄明白为什么你会那么盯着我看，就好像我是这个世界最有意思最值得关注的人。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是有意思的，我心里好多好多东西。但你怎么会知道呢？你不可能知道我。

　　但你看我的眼神让我头皮发麻，这是我的误会吗？是我自作多情吗？
　　或者你看任何人都是这样的眼神？

　　允许我独自享用这眼神吧，神明！缘着这眼神，我尝到了生命的第一口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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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家的小少爷真是好看。
　　师父让我将他翻来覆去的折腾，他脸都红了，看来是害羞了。一个男孩养成了女孩性子，动不动就害羞，真真可笑！

　　人真是不能病久了。师父说，病气缠身都是前世做了恶，杀多了生命，那都是怨气弄的。人病久了，多好看的人都要脱了形。

　　袁家小少爷还是很好看。

　　真不愿相信这么好看的小人儿前世做了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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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走后我一直都在想。
　　我把你的表情都细细的想了一遍，这让我很有些恼火自己。

　　我刚开始看Schrodinger的小册子，讲的都是我最感兴趣的事。今天我看着看着就跑神。
　　Schrodinger虽然是个科学家，但是这个小册子里都是一些我看得懂的想法，这些想法也都是冲着人人都逃不开的命题去的，“我”，“我和世界”。我就想起你。你会思考这些问题吗？

　　你的眼睛绝不是凡俗之眼，肯定也不被凡俗的琐事所迷，你的眼神里都是智慧，开阔得很。虽然你不见得看过这些书，但你肯定思考过你作为一个人的存在，而且貌似，你是具有见解的。

　　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想你。
　　你和蠢物丑物们不同，他们哪怕再精明，也都是蠢的精明，丑陋的精明。
　　你是亮堂堂的。

　　就为了你是亮堂堂的，我就信你具有见解！

　　你的眼睛盯着我的时候，我就好像被钉在了时间的罅隙，我紧张得要晕过去，却又放松到赤身裸体。

　　那十七分钟，和后来的所有时间，我都忘了你不过是一些事物和关系的松散结合体，我忘了你不过是许多前期条件构成的瞬态；我也忘了我不过是原子的排列、量子的功能系统，忘记了我不过是偶然又必然的相续体。

　　你的存在需要证据！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你是否真的存在。
　　唉！我又犯了逻辑错误！
　　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存在。我不过是怀疑我是否真的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能遇到你。我心里，你的名字叫光者。

　　好在明天就要到了，如果我可以再看到你，我就可以在自己的意识中装入更多的你，以提高你存在的实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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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要开始治疗了。
　　昨晚师父吃饭的时候说，袁家小少爷要是再不碰到我们，死期也就是这半年的事，这孩子精气神都耗散了。
　　亏得我师父是赛神仙，我俩又缺钱，这就是机缘，该这病秧子死不了。
　　师父说，这种病治好了也是半个废人，不去庙里出家是不可能真改了命底子的。师父说，等治得他能起身走路了就让他家大人送他当和尚去，先学磕头，打扫几年道场，再挑几年水，只要没坏心思，人就算是真的稳了。
　　我问师父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师父说这都是陈年烂谷子的因缘，没必要追究。“这孩子和我们有缘，”师父说：“这也是我们的因果。”

　　我问师父，为啥前世做了恶的人还能生得这么好看。师父说，他不仅好看，还生于如此富庶之家，衣食无忧，可见是积了厚厚的福报，这病生得也巧，于他只是一场牢狱，并没什么大的痛苦，如果最后因了我们又出了家，可见是前世的愿力。
　　“啥愿力啊？”师父还从没对我说过这种事。
　　“菩萨的愿力。就是前世发了愿，不出家就不能活，发愿投生为人，发愿续佛慧命，发愿救度众生。”师父顿了顿：“不过他的情况貌似没这么干净，有东西缠他。”

　　“师父，”我恬不知耻的问：“我是个什么来头？前世我是怎么回事？我有啥愿力没有？”
　　“怎么，你想出家？”师父斜眼撇我，一副看不上的样子。
　　“我怎么就不能出家啦？以后您仙去了，我在这世上无牵无挂，我就出家去！”我真这么想。

　　师父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才侧过脸盯着我说：“真要出家，现在就出！”
　　师父，您真是吓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