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朱言

2、chapter（1）

　　她盯着电梯的数字从B1变成1，觉得等待的时间真是难耐。等她终于走进了电梯，心思还留在今天财经版的某篇报道上。过了一会儿想起要去按楼层时赫然发现21楼的按钮已经亮起，于是她抬眼对身边的人望去，一张陌生的脸孔，好儒雅的气质，她仿佛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轻声道谢。
　　这清晨有些古怪，当电梯停在13层，一身香气袭人的秘书小姐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姐。”一看见里面的人，那时髦女子激动得很，“早啊，没想到今天那么早还能遇到你。”
　　被她唤作大姐的叶勤耘则有些无奈，“和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喊我大姐。还有你怎么会从13楼走进来，莫名其妙。”
　　进来的女子是21楼Tree&Leaf景观的总经理秘书——陈海伦。这位一副冷漠的都市美女形象，熟悉了以后就会发现她很随和，甚至勤耘会觉得她随和得有些过头了。
　　“我走楼梯上来的，不过才到13层就爬不动了，所以又过来搭电梯了。”说话间还有些喘，仿佛证明她所言不虚。
　　勤耘对她上下打量，职业套装、细高跟鞋、妆面精致的秘书小姐居然去爬楼梯。“健身嘛，你可真会……因地取材。”
　　“心血来潮而已。大姐，你就不要笑话我了，记得要保密哦。”海伦从包里拿出小镜子，开始整理起仪容。同时，她也注意到电梯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用手上的镜子偷偷察看，发现是位气质很好的男士。
　　“陈海伦。”任凭淡然的勤耘都不喜欢姐姐这种称谓，况且就连自家表弟都不会这么喊她。
　　漂亮的秘书小姐朝她笑着吐舌，有外人在，勤耘忍住不吐槽她，待21层一到，就往公司里走去。
　　“勤耘，等等我……”海伦紧紧跟在后面，还想问问她，同电梯的男子会不会就是新来的设计总监。很快就发现跟着她走到了总经理办公室门口。“勤耘，你找老板啊？”她看看手表，那么早，他不一定在，不，他一定不在呢。
　　叶勤耘回首望见她的表情，警觉自己一大早情绪太紧绷了，所以轻扯微笑道：“我也真是的，Lee哪有这么早到的。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海伦来不及开口，办公室里已传出一声请进。门外的两个女子面面相觑，真是意外，往常迟到惯的总经理居然比谁都早到了。
　　海伦决定放弃原本八卦的话题，问她：“我去泡咖啡，你也来一杯吗？”既然老板都已经早早开工，她也不敢有半点怠慢。
　　“不用，谢谢。”勤耘说完，推门而入。
　　办公室的门一关，她的笑容消失了，又恢复之前的紧绷。原本坐着的人见到她的脸色就猜出个大概了，立刻笑着起身道：“起床气还没散，先喝杯红茶好嘛。”不等她回答，他就拨了个内线请海伦送杯红茶进来，他很清楚勤耘的喜好，她并不像自己那样热衷咖啡。
　　“李轶仁。”很久没有连名带姓的称呼他了。从他把自己带回Tree&Leaf景观后，差不多五年了，她逐渐改掉自己的坏脾气，遵守着职场规则。
　　和她盛怒不同，李轶仁倒是很乐的模样。这五年来，她是个很称职的员工，但不再是他的那个邻家小妹了，此刻的她有着自己熟悉的样子了。他微笑地看着海伦进来放下热咖啡和热红茶，道：“试试看我的珍藏，现在想和你一起喝杯饮料都那么难。”
　　对面的人不和他打温情牌，直接发问：“李轶仁，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当初你只是说，想要做一些自己真正喜欢的工作；你只是问我，有没有兴趣加入你的公司。你为什么不说，自立门户的代价，你放弃了家族的继承权。”她很生气，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只字未提。难怪李奶奶过世前，一定要她承诺会好好照顾他。
　　“小耘，那只是口头协议而已。”看着她如此激动地朝自己发脾气，轶仁心里反而觉得安慰。也许在她的心目中，尚有自己的一席之位。
　　望着对方淡然的态度，她反而心生愧疚，她一直觉得当初的决定和自己是脱不了关系的。Tree&Leaf是他给自己的一个避风港，在这里循规蹈矩的工作着，才让自己不至于脱离正常的轨道。“我很抱歉，答应过李奶奶的事情，一件也没能做到。” 勤耘终于拿起面前的红茶，喝了一口，还温热着，却不足以暖和自己冰凉的心。
　　轶仁的表情依旧平静，淡淡地笑着回应：“你现在就是在帮我啊。你并没有失信于谁。”他指她在Tree&Leaf做事，而刻意忽略了另一桩她不想面对的事情。
　　她喝完热茶，心里愈发清楚。虽然轶仁讲得轻松，但她知道继承权不是说放就能放的，哪怕只是口头说说。就算她和家里闹得如此天翻地覆，都没有说要放弃继承权，这一举动牵涉到的不单单是自己的利益，更可能是整个家族的利益。他不应该不明白，况且他们家的情况更复杂。她简直不可想象，李爷爷和李伯伯怎么会同意他这样做，也不敢想象，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了。
　　见她面色凝重，他倒笑得灿烂。“小耘，不要担心了，真的没事的。李氏的家业那么大，不可能说垮就垮。我们家族那么多人，这一辈的出色的男丁也很多，一定有能力解决这次危机的。”他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是若谁这次能成功上位，他的继承权才会真正的受到影响。
　　“Lee，你明知道轶信志不在此，他上娱乐版的次数远远多过财经版，而你的两个叔叔又虎视眈眈的。”如果李氏企业的接班人就此易位——换二房三房的人来当，恐怕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我并没有放弃对家族的责任，需要我的时候，我仍是会出面的。你放心。”家族这次面临的危机并不简单，但他不能多说了。勤耘的道德感那么重，如果当年就让她知晓，恐怕她会毫不犹豫的按李家奶奶的遗愿去做。

　　两个人都沉默着，忽然电话铃响了起来。海伦问，新来报道的设计总监赴约求见，要不要让他稍后再来。
　　“让他进来吧。”他对勤耘说，“正好要介绍你们认识。”
　　勤耘点头起身，才抬眼就看见身姿挺拔的男子走了进来，果然是电梯里遇到的那一位，气质让人好生难忘。连忙礼貌地朝他微笑点头。
　　轶仁笑着介绍道：“小耘，这是新来的设计总监，廖隽奕。这是行政主管叶勤耘。”
　　两人轻轻握手，说了一些寒暄的话，就听见轶仁吩咐她道：“鹏达的那个案子，我已经全权交由廖总监负责了。至于协调工作，你来处理吧。”转而又对另一个说道，“Chris，关于鹏达的任何问题，都可以找叶小姐咨询。”
　　勤耘听闻对他挑眉瞪眼，似有不满。却顾及旁人在场，不便发作。“我很愿意协助廖总监，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如果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去工作了。”临关门之前，还是被轶仁喊住了：“对了，晚上设计部的接风宴你也来吧，我把你算上了。”
　　“知道了。”她只停顿了一下，很快就答应道。

　　午休时间，海伦约勤耘去公司附近新开张的餐厅用餐。海伦一边望着菜单上琳琅满目的甜品，一边同她八卦：“果然啊，这个世界上的好男人都早早地结婚了。”
　　对于她时不时会冒出的奇怪论调，勤耘早已经习惯，午休时间也无妨八卦一下，于是配合地问：“又发生了什么让陈小姐如此感慨？”
　　那小妮子果然和她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我和你说哦，就是今天新来的廖总监嘛。论外貌是比不上鹏达的周总啦，但他胜在气质好，风度翩翩，斯文儒雅。相比之下，我们总经理就逊色了，容貌、气质都普普的，唯一优点就是有钱……”
　　勤耘忍不住催促她：“重点！重点！”她们这位总经理秘书，工作上就是一把手，生活中就是正宗花痴一枚。
　　“这位气度不凡，俊秀儒雅的男子非但已婚，还已经有一个三岁大的娃了，真是可惜啊可惜……”见勤耘已经开动了，她话语一转道，“所以啊，好男人不多了，大姐你要好好把握我们的总经理哦。”
　　勤耘不自觉地挑起眉毛，说了这么多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虽然自己平时那么注意避嫌，但还是让人误会了。“我和总经理确实认识很多年，但我不是他的女朋友。”以前她是充当过轶仁的女伴，但这些年真的疏远了很多。她隐约知道在他的心里有一个无法代替的人，偶尔的偶尔，也听他提起，他最近有交往一个女生。
　　对座的人愈发精神焕发，连忙追问：“是谁啊？是不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
　　“听说是最近才开始交往的，我没你那么八卦，所以没有多问。”勤耘直接打消她继续探究的念头。
　　“那不早告诉我，还吊我半天的胃口，大姐你真不厚道。”海伦忽然失了兴致，又开始研究起菜单上的甜品了。
　　勤耘耸耸肩，她天生不喜欢过问别人的私事，哪怕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但对于海伦的关心，她还是心存感激的，投其所好地说：“我请你吃甜品好了，不过你究竟选好没有？还有，你好歹是堂堂的总经理秘书，别老是那么八卦好不好，拿出点职业精神来。”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以后应该八卦得更专业一些才好，不要连我们未来的老板娘是谁都不知道。”海伦说着，眼睛还在各色甜品之间举棋不定。
　　勤耘受不了地别过头去，目光撞见路边走过去的廖隽奕，那举手投足间的风度的确赏心悦目。海伦顺着她的目光也发现了，于是忍不住碎碎念道：“廖总监看起来好温柔哦……若不是已婚，一定会是很好的对象吧。”
　　“陈小姐，这样吧，晚上你陪我去设计部的接风宴，让你看个过瘾。”
　　“真的可以吗？！那太好了，设计部订了去吃日本菜，我最喜欢了。”海伦欢呼雀跃。
　　勤耘斜着脑袋，望着她的吃相，轻叹了一句：“你吃那么多不是把早上才消耗的卡路里又补回来了嘛。”
　　海伦挫败感剧增，这个大姐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讲话太犀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