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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捷报 ...

  •   在台州海岸驻扎之后,海盗与倭寇都没有大的动静,整日里倒也清闲。岳护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席封平,排兵布阵也好、操练武功也罢,都比旁人更加上心十倍。沈潋不忍打扰,便拉了齐一安一道,听十三郎讲从前在日本的事。
      原来十三郎原本是某部族的首领,数月之前在几个部族的混战中惨败。几乎被灭族不说,甚至连自己都险些落入对方手里。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有意捉弄,最终竟同着另一败北的部族余众一起,在逃亡的过程中,糊里糊涂地来到了大周。
      沈潋一边作势叹惋,一边在心里暗戳戳地想着,这位能沦落到如此的地步,简直就是活该。
      不是她落井下石。实际上,十三郎自己的行为更是“活该”二字的最好注解。比起治理部族、击溃外敌,这位显然对风花雪月、吟诗作对更感兴趣。在谈话中更是常常提到一位叫“泉姬”的女子,甚至在动情处还几番抬袖拭泪。齐一安多多少少能听懂一些,再加上十三郎的感染,也跟着一道蹙眉忧心。可怜沈潋空看着两个人低眉黯然的模样,即便是知道十三郎挂念这位女子的安危,也总觉得隔了一层,实在不能产生共情。虚情假意地挤出几滴眼泪,觉得实在装不下去,便矫揉造作地捂着脸弯着腰赶紧往自己的帐子里钻,生怕被这个痴情种子看出端倪。回去以后立刻拧了湿帕子将脸上的几滴莫须有的眼泪和确有其事的一大片热汗擦个干净,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心悸之感。
      那边齐一安不知是当真心有所动,还是铁了心要同十三郎交好,竟次次都同他做出一副肝肠寸断的隐忍模样来,那神情简直是十二万分的感同身受。
      沈潋越发地惭愧。
      短短几日,十三郎果然将齐一安引为知己,每每画了那位“泉姬”的画像来与二人同看。沈潋望着那一沓姿态各异的美人图,口里赞叹着女子的美貌和才艺,心里却别扭得只想快点离开。就这样身心俱疲地应付着,日日回帐后都免不了长吁短叹一番。齐一安则看得十分细致,在欣赏了画作之后,多次向十三郎进行安慰,征求了沈潋首肯之后,安慰他等海盗之事了结,便由沈潋私下派些卫队,护送他回到日本,将泉姬接到大周居住。
      沈潋只是随口答应,十三郎却当了真,此后日日翘首等待着吴东峰的消息,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回国的路程,假设了许多种情形,一心追求着日后同泉姬的美好生活。沈潋也不敢再糊弄下去,认认真真地听起了他的计划,斟酌着实行的可能性。
      十三郎更加地用心。
      一日,三人正围在一处,十三郎在中间凭着记忆提笔画着海岸的地图,准备同二人细讲从日本登岸之后的行程。岳护突然神色匆匆地闯了进来。
      沈潋分明松了口气,给齐一安递了个眼色,让他继续作陪,自己则同岳护一道走了出去,等到走出十几步开外,而后才转头问道:“军中有事?”
      岳护强掩着喜色,道:“楚门所传来的消息,李页新部已经全军覆没了。”
      沈潋先是一惊,而后大喜,问:“消息可靠吗?李页新手底下可是有不少人,当真动手也要狠出些血。是谁做的?”
      岳护道:“将军在前面插了不少眼线,得了消息便立刻来报,绝不会有错。昨日李页新部不知为何向南移动,直到了楚门所同徐钊部碰面才停下。而后李页新便请了徐钊上船赴宴,不大的功夫,李页新的主船便起了大火,手下赶忙来救,主船却向他们开了炮。也是凑巧,大大小小的船里都有不少火药,就这么炸伤不少人。徐钊又带了船远远地守着,朝着人多的地方轰了几炮,就直直地冲了过去,登船拼杀。吴东峰本就守在李页新部之后,见他们打了起来,也带了人动手。楚门所的火光直亮了一晚,眼下他们正在收拾战场,怕是不多时便要来向你邀功。将军正是要同你商议此事。”
      沈潋喜忧参半,低眸不语。岳护也没有发问,只安静地为她带路。
      席封平早已在帐中等候,见沈潋走来,并不起身,开门见山地说道:“局势你想必也知道了。当初想着让他们三人互相残杀,而后我们便能堂而皇之地坐收渔利。想不到如今处理一个李页新竟也没让他们费什么心思。现下,若是还想兵戈相向,我们也未必能占多少好处。过阵子他们怕是要来探探官府的态度,你我如何应对?”
      沈潋在他下手坐定,并不迎向他的眼神,微仰了头定定地想了片刻,道:“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就算没了李页新,吴东峰和徐迟同样不好对付。就算各个击破我们也讨不了好处,眼下只能依旧哄着。”
      席封平点点头,站了起来在帐内踱着步,道:“可是招抚海盗之事,朝廷绝不会同意。此事我们不能上报,当初的承诺无法兑现,徐、吴二人都不是傻子,一味拖下去,迟早被看出端倪。他们兴兵作乱,也只是早晚之事。”
      沈潋用手肘支着头,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道:“他们既然想投诚,便是不愿再同朝廷作对。在浙江,我们就是官府,就是朝廷,不主动找他们的麻烦便是。至于京城那边,只推脱公文没批下来,责任也不在我们。日后向陛下上折子的时候,稍稍提一提也就是了,只要将他们剿干净了,陛下不会揪着这样的小事不放。除了朝廷的文书,旁的什么做做假都能解决。要紧的是让他们相信官府的诚意。”
      说到这里,沈潋转头看了看席封平,见他蹙眉不苟言笑,突然莞尔,恶意地挑了挑嘴角,补充道:“虽然官府并没有这样的诚意。”
      席封平不觉也放松了下来,接着问道:“可这样毕竟无法长久。我们同海盗之间,终究免不了一战。”
      沈潋也站了起来,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阴险而狡猾地笑着说道:“俗话说得好:‘慢工出细活’,这样大的势力,自然也要慢慢来挫磨。将军也要有些耐心才是。”说着,她举起手,冲着那细白若葱尖的纤纤细指吹了口气,随意地打量了片刻,漫不经心地道:“这也未尝不好。归顺朝廷是极大的事,向来也没有多少先例。如今二人也算不上同心同德,彼此戒心也还不小。只要一方还不曾倒戈,另一方势必不敢贸然反叛。如此,归顺朝廷便是唯一的明路,我们要之生便生,要之死便死。徐、吴二人但凡有些脑子,绝不会没有表示。我们正好趁机捞些好处,将军的军费也算多了项来源。”
      岳护在一旁听得认真,见二人已经将形势大致理清,这才发问道:“可是海盗战力强盛,即便是与官府硬拼也是胜算颇多,为何你却能笃定他们不会破釜沉舟地拼上一把?”
      席封平只回给他一个不轻不淡的眼神,便重新回到主位上坐了下来。沈潋笑了笑,凑到他旁边坐定,靠在他肩上道:“他们又不是跟性命过不去,即便是当了海盗,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想发笔横财罢了。现在我们放了消息出去,朝廷再不同他们计较,只是对他们行为、经济上有些限制。没了性命之忧,还能得了官府的庇佑,这样的好事,他们没有理由不同意。”
      岳护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沈潋呼出一口浊气,而后朝席封平道:“如此,我们便稍作准备,等着他们的使者前来吧。此番与上回不同,并非私人交际,官架子还是要端一端。”说着,又突然想到什么,补充道:“将军届时还是要对我不敬一些,少说几句话。他们以为我二人不和,才会更加放心地投靠过来。”
      席封平朝她看过来,神色有些疑惑。
      沈潋突然生出几许尴尬,摸着鼻子解释道:“从前我同徐钊和吴东峰都放过消息,说我们之间有不小的嫌隙……”见席封平表情愈加不悦,沈潋赶紧摆手:“并非有心编排将军!将军想想,我二人在前线争权,才有让他们归顺的必要。否则我们铁板一块,先安抚海盗,下一步解决了倭寇便会重新对他们动刀子——徐迟和吴东峰一定猜得到。但有了此番说辞,将军日后剿灭倭寇,大权在握时,我亦有招揽海盗之功,照样可以同将军比肩而立,加官进爵哪一步都少不了。这才是有脑子的做法,所以徐迟和吴东峰才敢来示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这样,我才没有反水的理由。”
      见沈潋笑得有些讨好,看向自己的神情又是十二分的坦诚,席封平一口气这才消了下去,甚至有心开着玩笑道:“说得这样有理有据,你怕不是本心便是如此打算吧。”
      沈潋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回头朝岳护不自在地看了一眼,见后者也是一脸的探究之色,更是憋屈,又生气又怂包地解释道:“海盗们不知根底也就算了,你我同是朝廷命官,自然明白朝廷的心思,皇上几时给过我们这样的选择?灭不了海盗,我们就得在这里几年几十年地消磨。将军坚守故土也还好说,我可是还想回济南养老的。”
      席封平不屑地哼了一声,嘲讽道:“大人也想得太过长远了些。以你的造化,死在巡抚任上便是祖上冒青烟的好事。”
      岳护眉眼弯了起来,想笑又强忍着的模样。
      沈潋也不计较,反而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原是我多了个心才白白嘱咐一句。其实将军也不必故意做出什么挑衅的举动来,便是保持着平素的这个样子,也没有半分对长官的尊敬哦。”
      席封平白她一眼。
      那眼神的含义简直昭然若揭——“你也配?”
      沈潋灰溜溜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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