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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白杨的回忆(四) ...

  •   虽然只有寥寥几行字,但白杨还是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

      他对着遗书自言自语道:

      “爸爸,下辈子你还当我爸爸吧,就算我还是个瘸子,都没关系,我还想让你当我爸爸。”

      等白杨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以后,颜路开车把他送回了家。

      程应飞已经在门口等着,白杨现在一点和他计较的心情都没有。

      颜路到厨房把菜做好,又从房间里把白杨叫出来吃饭。

      三个人在饭桌前,默默地吃着饭。

      颜路还是忍不住先开口:“杨杨,爸爸现在走了,妈妈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白杨没有答话,依然不停地吃着白饭。

      程应飞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给白杨,白杨看了一眼排骨,又把它丢在垃圾桶。

      程应飞也不和他置气,重新在旁边拿了一个碗,又夹了一些菜进去,

      道:“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算我不好,对不起,你别和你妈妈生气了,她不容易。”

      这两个人像唱双簧似的,白杨对颜路道:“我爸爸已经死了,你可以和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以后自己生活。”

      颜路放下碗筷,握住白杨的手,道:“妈妈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呢?妈妈当然要照顾你了。”

      白杨没有松开颜路的手,他顺势问道:“说照顾我说的这么轻松,爸爸在的时候你都去哪里了?”

      白杨看颜路和程应飞都没有说话,他站起来拄上拐杖,在饭桌下摸出一个盆子,又转身去厨房。

      芝麻糊耳朵尖的要命,它在房间就听到了开罐头的声音,还没等白杨叫他,它一下就窜了出来。

      颜路被芝麻糊吓了一跳,芝麻糊立刻停下来看她。

      上次被挠的口子在程应飞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疤痕,

      他看颜路吓得不轻,上前踢了芝麻糊一脚,芝麻糊又用爪子挠他。

      程应飞猛地抬起另一只脚朝它身上踩了下去。

      白杨拿着拌好的猫粮从厨房出来,刚好看见这一幕,他忙喊道:“住手!”

      可来不及了,随着芝麻糊的一声惨叫,白杨听到了骨头裂开的声音。

      “芝麻糊!”白杨上前抱起它,它疼的张着嘴哈哈的喘气。

      程应飞也没想到会这样,他和颜路不知所措的站在旁边。

      白杨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他对程应飞大骂:“你这个王八蛋!”

      颜路赶紧让白杨先把芝麻糊送到医院。

      等两个人赶到宠物医院时,医生说芝麻糊的脊柱已经被踩断,内脏也被伤的不轻,估计活不过今天晚上。

      白杨蹲在地上看着痛苦哈着气的芝麻糊,他用手摸摸它的头,道:

      “对不起,我没守好爸爸,也没守好你。”

      不知道是太疼了,还是芝麻糊知道自己将要离去,它伸出舌头舔了舔白杨的手背,一颗眼泪从它漂亮的眼睛里滑了出来。

      白杨不想让它走的太痛苦,他让医生打了一针药,芝麻糊就安静的离开了。

      颜路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她十分抱歉的说:“杨杨,对不起。”

      “要不妈妈再给你买一只猫吧,买一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或者更贵的,好不好?”

      白杨红着眼眶看着颜路,道:“你先走,我要自己一个人陪着芝麻糊。”

      白杨听见颜路汽车发动的声音,他又摸了摸芝麻糊,流着泪哭了出来。

      “是白杨吗?”

      他连忙擦干眼泪,转过头一看,居然是李奶奶。

      李奶奶见真的是白杨,又朝他前面一看,看到了芝麻糊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芝麻糊在李奶奶家寄养了好一阵子,也有了感情。

      李奶奶也流泪道:“好好的咪#咪怎么搞成这样了?哎呀,造孽呀!”

      她问白杨要了一把猫毛,从身边的蛇皮袋里拿出一个瓶子,把毛好好地放了进去。

      她拿着这个瓶子自言自语道:“这个咪#咪可乖啦,我就当留个纪念吧。”

      李奶奶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白杨怕她年纪大了受不了,连忙转过头安慰。

      就在他转过头的那一瞬间,他看见李奶奶手里拿的那个瓶子。

      那是一个安眠药的瓶子,

      和自己家里的那一瓶一模一样。

      他拿了出来,把盖子打开,里面除了一把猫毛什么也没有。

      白杨连忙问道:“奶奶,你在哪里捡的这个瓶子?”

      李奶奶平时就喜欢在小区的垃圾库里捡一些瓶子纸箱补贴家用,

      她道:“就在我们小区垃圾库里找的,怎么了?”

      白杨又问:“您还记不记得这个瓶子装在什么颜色的垃圾袋里?刚捡到的时候里面有药吗?”

      这两天捡的垃圾不算多,李奶奶想了一下,道:

      “好像是一个黄色的袋子………

      对了,

      就是黄色的。”

      “我还被里面的鱼刺划伤了,捡到的时候有药片,不过我把那些倒掉了。”

      黄色的袋子,黄色的!

      等白杨到家时,颜路和程应飞一起站在门口等他。

      白杨把门关上,一言不发的坐到沙发上。

      程应飞知道芝麻糊已经死了,他不敢再招惹白杨,小心翼翼的走上前道:“芝麻糊的事儿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程应飞想继续解释,但白杨已经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扑过去一把抱住程应飞的腿,用力咬了一口,

      瞬间,一股腥味盈满了白杨的口腔。

      程应飞疼的嗷嗷直叫,他用手抓住白杨的头发,想把他拉开,白杨死死咬住不放。

      颜路连忙过来掰开白杨的嘴,程应飞的腿已经血流不止。

      白杨坐在地上狠狠的看着他,程应飞骂了一句疯子,让颜路赶紧和自己去医院。

      白杨道:“芝麻糊的账先算到这里,我爸的账你们打算怎么算?”

      刚才还充斥着程应飞惨叫的客厅瞬间安静了,

      拿着纸巾正在给程应飞擦血的颜路立刻瘫坐在地上。

      程应飞也顾不上疼痛,他瘸着腿把门关上,又扶起颜路,道:

      “白杨,你胡说什么!”

      白杨看着颜路浑身发抖的样子,道:

      “你没亏心抖什么?我爸的遗体还在殡仪馆,你有本事就对着他别抖!”

      白杨把一张照片扔到地上,指着颜路和程应飞说:

      “这个瓶子是在小区垃圾场找到的,和我家那瓶一模一样。”

      程应飞拿起照片,看了颜路一眼。

      颜路看着照片里的这个瓶子,浑身抖得更加厉害。

      程应飞来回抚摸着她的后背,让她镇定下来。

      颜路深吸一口气,对白杨道:

      “一样的药有很多,你就凭这个说我杀了你爸爸,杨杨,你是不是疯了!”

      白杨见颜路脱口而出一个“杀”字,连忙追问道:“你承认你杀我爸是吗?”

      颜路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马上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你爸是自杀的!”

      白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走过去把地上的照片捡起来,

      又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回过头对坐在沙发上的两人道:

      “那就是护工了,我这就交给警察,让警察看看药瓶上到底有哪些人的指纹?”

      程应飞和颜路连忙上前拦住了他。

      颜路把门关上,“扑通”一声跪在白杨面前,白杨的心瞬间绞紧了,他看着拽着自己裤腿的颜路道:

      “真的是你?”

      程应飞看大事不妙,赶紧拉住颜路的胳膊,想把她扶起来。

      颜路挣脱开程应飞的手,跪在地上狠狠给白杨磕了一个头。

      白杨也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蹲下来,和颜路面对面跪在一起。

      白杨看着颜路道:“为什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程应飞在一边急的要命,他一把扯过颜路的胳膊,对她一字一句的道:

      “不是你做得就别乱认。”

      颜路抬头环顾这个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家。

      她还记得,这个家是白圳送给自己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她忽然想起白圳在她面前笑的样子,也不由自主的笑了下。

      程应飞看她神经快不正常,还想提醒她,手却被颜路一把甩开。

      颜路握着白杨的手,对他道:“你爸爸他真的是一个好人,他爱你,也.........”她又忍不住哽咽了下,接着道:“也特别爱我。”

      白杨看着颜路哭的满脸通红,自己也流下了眼泪,他道:“既然这样,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他?”

      颜路一听白杨这么说,又连忙摇头道:“不,不是的,你爸爸真的是自杀。”

      颜路想起自己和白圳见的最后一面,道:

      “但是我确实前一天就知道了,他手里的药,也………也确实是我给的。”

      颜路记得,在白圳自杀的头一天,自己拿着离婚协议书和一提药回了家。

      家里只有护工在,白杨已经去上学了。

      颜路看白圳的房间关着,她随手打开了房门,可就在她打开房门的一刹那,眼前的一幕彻底把她震住了。

      她看见白圳正在地下爬行,一只手拿着钥匙努力打开放着药的抽屉。

      白圳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着颜路,颜路这才反应过来,

      她连忙夺过白圳手上的药瓶,丢在了垃圾桶里。

      她刚想叫护工过来,白圳连忙对着她做了一个不要的手势,颜路见白圳有话想说,走过去关上了门。

      她把白圳扶到床上躺着,对他道:“你想自杀是不是?”

      白圳点了点头,颜路看着手上因为护工粗心大意留在桌子上的钥匙,

      她怕白圳再从垃圾桶里拿药,直接揭下袋子扔到了客厅的桶里。

      她又回来坐到床边,道:“你死了杨杨怎么办?”

      白圳经过恢复已经可以慢慢说出完整的话,他道:

      “我.....不....能拖累...你们。”

      颜路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爱过的男人,眼眶红了起来。

      白圳伸出手握住颜路,又道:“我活着....很痛.....苦,没尊严....求求你。”

      颜路看着白圳现在的样子,她努力的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找不出有半点以前的影子。

      白圳恳切的看着她。

      颜路想了想,下定决心的从包里又拿出一瓶药。

      她先用湿纸巾包着擦了几遍,又抖出多余的药片,然后放进抽屉里。

      她慌张地站起来,对白圳道:“我只能做这么多了,接下来你自己看着办。”

      白圳笑着对她点点头,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颜路还是害怕,又走过去蹲在床边,拉着白圳的手,犹豫道:“要不,要不还是别了,你多想想杨杨。”

      她想要去把药拿出来,白圳用力拽住了她的手,她感觉到白圳疙疙瘩瘩的皮肤,就像融化了的蜡烛,她猛地一下把手缩了回来。

      门哐哐响了两声,颜路连忙擦干脸上的泪痕,她开门让护工进来。

      护工从桌子上拿过钥匙,把抽屉打开,喂白圳吃了药。

      白圳慢慢的睡着了,颜路又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对护工嘱咐了一句:“你还是看紧点,别出事儿。”

      然后往客厅走去。

      她看见客厅的垃圾桶空空如也,她拿起垃圾桶对护工道:“东西呢?”

      护工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疑惑的道:“什么东西?哎呀,我是不是把您什么东西当垃圾扔了?”

      颜路赶紧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然后慌慌张张地走了。

      颜路讲到这里,恳切的看着白杨,道:

      “我拿些药不是杀你爸爸才买的,

      我看你要读书又要拿药,就照着药单在你程叔叔的医院拿了,我想给你们送过去。”

      白杨拉着她一起站起来,道:“所以你就这么帮着我爸自杀了,从来没想过告诉我一声,没再后悔过?”

      颜路立刻道:“我后悔了,我去垃圾场没找到那瓶药,我就又后悔了。”

      白杨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是让悲剧发生了?”

      颜路这下开始吞吞吐吐起来,程应飞揽过她的肩,

      道:“是我不让她回去的。”

      “你爸爸活的多痛苦你不知道吗?

      你这么做就不自私?

      你自以为是把你爸捆在你身边,除了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孝心,有真的替你爸爸考虑过吗?”

      白杨看程应飞义正言辞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极了,他对程应飞道:

      “我是我爸的儿子,要生要死我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吗?

      你既然这么能言善辩,那还是去和警察解释吧。”

      程应飞之所以敢怂恿颜路,

      一是觉得白圳的确是自杀,亲笔遗书在那里,没有人会怀疑到别人;

      二是自己派人去找那瓶药一直没找到,他觉得既然在垃圾库找不到,说明早就被垃圾车拖去处理了。

      可最终,白杨还是怀疑了这件事,药也被他找到。

      他一把抓住白杨,想把他拖回去。

      白杨腿不好使,他只能双手用力抓住门把手。

      程应飞怕白杨又咬他,也不敢把手靠的太近,两个人就这么僵持在那里。

      颜路看着自己儿子和程应飞这样,实在受不了了,她大喊一声“够了”,然后拼命把两人分开。

      颜路对程应飞道:“自从我做了这件事,就一直坐立不安,我敢坦白的告诉杨杨,就是不想自己的良心再受折磨。”

      颜路主动把手机拿出来递给白杨,对他道:

      “我和你去警察局,但是求你不要说出程应飞,他真的是为了我好。”

      白杨看颜路一副“从容就义”的样子,觉得讽刺极了。

      自己的父亲比程应飞更加爱母亲,可他却从来没见过母亲这样维护过父亲。

      他看了程应飞一眼,道:“我只知道要把真相告诉警察。”

      白杨已经划出了拨号键,程应飞紧接着道:

      “你去吧,去把你妈妈抓到大牢里,然后等着你妈妈在牢里给你生一个弟弟,

      或者看着你妈一尸两命和你爸一起躺在太平间,

      看你爸爸会不会在底下很开心。”

      白杨拨电话的手立马僵在那里,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颜路。

      颜路赶紧上前捂住程应飞的嘴,程应飞把颜路的手拿下来,对她道:

      “我不会让你坐牢,你现在怀着孕。”

      白杨彻底被震住了,程应飞从包里拿出一张医院的报告,显示颜路已经怀孕两个月。

      他对白杨道:“你妈已经有过流产的迹象,你把她送看守所,她随时可能大出血没命!”

      白杨拿过那张化验单,上面确实是自己母亲的信息。

      程应飞又道:“白杨,你我同为男人,你真的体会不到你父亲作为一个男人的痛苦吗?

      你爸爸自杀是不争的事实,法医和警察都明白告诉你了,

      你就看在你妈妈生你养你十四年的份儿上别把她送警察局行不行?”

      白杨当然知道父亲活的有多痛苦。

      父亲肢体残疾了,身上和脸被烧的像化了的蜡烛。

      有时自己想推着父亲下楼透透气,可父亲从来不愿,说不想吓着别人。

      他也知道父亲有多想死。

      刚回家那会儿,他曾经见到父亲偷藏了一把水果刀在枕头下。

      他哭着跪在父亲的床前,求他不要丢下自己。

      父亲那时答应他,自己不会再做傻事了。

      可是他还是不放心,他把家里所有尖锐的东西连同父亲吃的药都分别锁了起来。

      但他没想到,父亲还是想方设法瞒着自己走上了绝路。

      他转过身闭起眼睛冷静了下,在黑暗中,他又想起被烧焦的脸和身体,想起痛苦的呻#吟和失落的目光。

      他把那张被自己捏成团的化验单塞回颜路手上,对她道:

      “你们走吧,就当我们再也不认识。”

      颜路拿着那张化验单,手足无措的看着白杨。

      白杨见他们还不走,立刻把门打开,道:

      “别让我后悔,滚啊!”

      程应飞拉起颜路的手就要走,颜路慌张的一把抓住白杨的胳膊,道:

      “杨杨,我答应过你爸爸不会丢下你的,妈妈明天就来接你。”

      白杨看着程应飞和颜路消失在楼道口,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自言自语的问道:“爸爸,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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