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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白杨的回忆(三) ...

  •   感染还是猝不及防的来了,白杨和颜路赶到医院的时候,白圳正在手术室抢救,赵刚守在外面。

      白杨看着手术室亮着的灯,感觉心脏已经快要跳出来。

      颜路拉过赵刚,问白圳现在的情况。

      赵刚看了白杨一眼,背过他悄声的对颜路道:“不太好,这次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化工厂的领导收到消息也来了,他们先安慰了一番,然后也坐在门口等消息。

      颜路见领导都来了,她小声的叫白杨到一边来。

      白杨被颜路带到一个角落,颜路道:

      “我是说如果,

      如果你爸爸这次真的出不来了,咱们一定要在赔偿上争取最大的利益,

      也算是给你爸讨一个公道。”

      白杨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他只希望父亲能平安从手术室里出来,

      他对颜路道:“钱的事儿有法律在,一分钱不会少我们的。”

      颜路觉得白杨简直太天真,她赶紧道:“法律有什么用,现在不守法的少吗?”

      白杨终于忍不住爆发道:“你这么想要钱,不用盼着我爸死,程应飞不是特别有钱吗?”

      颜路连忙摆手,告诉白杨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白杨懒得再和她纠缠下去,他重新回到手术室门口,和赵刚一起等着父亲出来。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的过去,几个人在外面足足等了八个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再一次开了。

      医生告诉白杨,白圳又挺了过来,不过双腿由于感染严重,膝盖以下已经全部截肢。

      又截肢了?

      白杨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一下坐到地上,眼泪‘刷’的流了出来。

      之后的生活就像轮回一样,

      不管是白圳还是白杨,亦或是赵刚,都把之前的痛苦又饱尝了一遍。

      等白圳终于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白杨已经足足瘦了好几圈。

      虽然死亡慢慢远离了白圳,但身体的痛苦和精神上的折磨已经彻底击垮了他。

      他被灼伤的呼吸道经过几次手术,已经好了很多,可以慢慢的发出一些声音。

      但他还是像一个活死人一样,每天木木的躺在床上。

      自从白圳双腿被截肢以后,白杨便一刻也不敢离开医院,

      他没日没夜的守着,一直到白圳离开ICU,他除了回家洗过几次澡,就没有再去过任何地方。

      白杨在病床前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父亲说着话,虽然白圳还是呆呆的躺在那里。

      医生和护士又来给白圳换药,白杨和赵刚在病房外等着。

      里面又传来父亲痛苦的呻#吟,白杨把耳朵堵住,靠在墙角。

      他见过一次父亲换药的场景,那是他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

      纱布一层一层的除去,最里面的那层已经被药物染成了棕色,护士小心翼翼的把它揭开。

      那层纱布粘着深红的皮肤被一同剥离,拉出了一片带着肉的血丝。

      父亲那张已经称不上嘴的红洞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身体不住的颤抖。

      白杨从那天起再也不愿看着父亲换药,他总是向现在这样捂着耳朵缩在病房外的墙角。

      颜路还是时不时的来看白圳,她也不知道应该和白圳说些什么,只能傻坐在那里。

      白杨说起白圳换药的时候,脸痛苦地埋在手里,林风握住白杨的手,让他别再想了。

      白杨告诉林风,

      父亲走后的好多个夜晚,他都会梦见父亲换药。

      自己在梦里一动不动,他想逃却怎么都逃不掉,只能眼铮铮看着那个血腥的画面。

      白杨道:“我曾经以为爸爸就这么一蹶不振,但那天他和我说了第一句话。”

      其实,与其说是一句话,不如说是几个模糊不清的单音。

      但白杨还是听清楚了,父亲说的是:去上学。

      第二天,白杨就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等他放学再到医院时,他惊喜的发现白圳的精神好了很多。

      自己给他讲笑话,父亲会小声笑几下回应。

      以前只会呆呆看着前面的眼睛,也开始看着他。

      白杨望着鱼塘里自己的倒影,对林风道:

      “我爸以前长得可帅了,他告诉我年轻的时候有好多小姑娘倒追他。”

      林风也看着白杨水中的倒影,道:“能想的出来。”

      白杨对林风道:“那个时候,我觉得希望来了,我爸真的一天比一天好,等到他出院回家的时候,我就感觉以前的爸爸回来了一样。”

      白圳的结局林风早已知晓,如果真的能和以前一样,那白圳也就不会死去。

      真的一样吗?

      在父亲死后,白杨也不停地问过自己。

      对于父亲最后一段回忆,白杨停留在了回家以后那一个月。

      白圳虽然生命体征已经完全正常,但也失去了自理能力。

      颜路和白杨雇了一个护工回家,专程照顾他。

      之前芝麻糊一直寄养在邻居李奶奶家,白杨也把它抱了回来。

      芝麻糊好久没见到白杨,它‘嗖’的一下扑到白杨怀里打滚。

      白杨摸摸它的头,它又立刻“嘤嘤嘤”的发出委屈的声音。

      白杨抱着芝麻糊回了家,他对芝麻糊道:“爸爸说他想看你,但是你别怕爸爸现在的样子,不要吓着他了,听到没?”

      芝麻糊又喵喵叫了几声。

      白杨这才把芝麻糊抱到白圳的屋里,白圳看了下芝麻糊,对白杨道:

      “胖.......胖。”

      芝麻糊马上又‘嘤嘤嘤’的把脑袋钻到白杨怀里,

      白杨笑了一下,对白圳道:

      “爸爸你不能说芝麻糊胖,它最讨厌别人说它胖了。”

      白圳看着芝麻糊委屈的小胖脸,伸手摸了它一下。

      白圳的右手恢复以后能慢慢的写字,白杨每天一放学就陪着白圳练字。

      这天,白圳从床上拿过笔记本,写了两个字:

      妈妈。

      白杨握着笔的手一下顿住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父亲。

      自从白圳回家以后,颜路基本没回来过几次。

      虽然电话天天打过来,但都是简单问一两句便挂了。

      这个家里的一切她都没有带走,不管是钱还是曾经的东西,就好像她从来没来过一样。

      白杨在本子上写道:

      妈妈出差,估计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白圳摇摇头,又写了两个字:

      离婚

      白杨抬起头看着父亲,那张五官已经完全融在一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算得上笑的表情。

      白圳又写道:

      不要拖累她。

      如今父亲的情况,确实给不了母亲想要的生活,

      这些日子母亲的态度,白杨看在眼里心中也明白,

      他朝父亲点点头,道:

      “爸爸,我一辈子都陪着你。”

      蹲在一旁的芝麻糊也叫了一声,白杨把它抱起来,又道:

      “还有芝麻糊。”

      白圳伸出手摸了摸白杨的头,又写道:

      你去,妈妈不去。

      虽然只有断断续续几个字,但白杨一下就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他道:

      “周末我去打离婚协议,不让妈妈去。”

      白杨说完,拿出钥匙,把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片安眠药和几粒药丸,照顾父亲喝下。

      父亲不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赵叔叔。

      他明白,父亲是不想让别人觉得母亲薄情寡义。

      等白杨拿着打好的离婚协议,站在宜州大道那条十字路口时,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但他马上擦干眼泪,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没有关系,他一个人也能和父亲好好的生活。

      绘夕路口停了一辆煎饼车,父亲特别爱吃煎饼,他买了两个带回家。

      等他走到小区门口时,一辆救护车呼啸着从他身边经过。

      他的心莫名的紧了起来,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腾。

      他拄着拐杖快速走到楼梯口,邻居们已经堵在那里。

      “大家让一下我。”

      白杨朝众人喊道。

      邻居们见白杨回来,都一脸难过地看着他。

      大家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他的猜测,可是他在心里依然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

      这种错觉直到白圳的遗体被医院的白布蒙住那一刻,白杨才知道,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他看着父亲的遗体,心里一片茫然,怎么会这样呢?

      不是说好了要好好生活吗?

      不是已经渐渐好起来了吗?

      “爸,你起来,我们回家去。”白杨用手摇了摇父亲的身体,然后又猛地缩了回去。

      “爸爸,”

      白杨把书包里一份离婚协议拿出来,放在父亲紧闭的双眼前,道:

      “离婚协议我已经打好了,我们不会连累妈妈,

      快起来吧,

      我们回家去,

      我给你买了煎饼果子,快回家去吃,爸爸,爸爸?”

      白圳再也不能回答白杨,他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那里。

      白杨看着他,也蹲在床边闭上眼睛。

      他现在突然想要好好地睡上一觉。

      他想,这一切一定都是梦,等他醒过来,父亲还在,母亲也还在。

      等他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母亲确实已经守在他的身边。

      白杨从病床上起来,他看了眼颜路,道:“我爸呢?”

      颜路道:“你爸爸已经被送到殡仪馆,你刚刚晕过去了。”

      殡仪馆?

      白杨道:

      “谁让你把他送到殡仪馆的?我让你把他送到殡仪馆了吗?”

      白杨立刻下床拿起拐杖就要走,颜路一把拦住了他。

      白杨道:“我爸是被谁杀的,谁杀了我爸!”

      颜路一听,连忙道:

      “杨杨,你忘了?

      警察不是和你说过你爸是自杀吗?”

      警察确实告诉自己父亲是自杀的。

      父亲想办法从护工那里偷走了抽屉钥匙。

      今天他不在家,只留了护工一个人照顾。

      为了家里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每天的菜都是自己从菜市场直接买回去。

      可是今天他回来的很晚,下午护工没有谨遵他的嘱咐,自己出门买菜,留了父亲一个人在家。

      他乘着人都出去了,自己爬下床打开抽屉吃了安眠药。

      白杨痛苦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打自己,颜路马上上前阻止他。

      白杨哭着道:“都怪我,今天他让我去打离婚协议,我就应该反应过来。”

      颜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白杨,她抱着白杨也哭了起来。

      等白杨情绪稍微平复了,颜路把白圳的遗书交给他。

      这张遗书白圳是用平时练字的笔记本写的,

      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他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悄悄写了这些。

      但他还是一下就认出了父亲的笔迹。

      杨杨:

      爸爸走了,对不起,爸爸还是让你失望了。

      现在的爸爸就是一个没有用的废人,连累你,连累妈妈。

      你不要难受,爸爸虽然走了,但爸爸依然爱着你。

      你要坚强快乐的生活下去,不要被别人看不起,更不要每天都生活在悲伤之中。

      你不要怪护工叔叔,是爸爸自己的决定。

      护工叔叔什么都不知道,你帮我和警察解释,还要跟他说一声对不起,是我连累他了。

      杨杨,爸爸真的累了,想好好休息。

      这辈子能做你的爸爸,真的是我的幸运,杨杨,谢谢你。

      下辈子,如果还有机会,你还愿意的话,我还想当你爸爸。

      白圳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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