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的自我修养》Zile青叶

2、第二章

　　盯上莱纳德的肯定不是什么小人物。

　　埃尔罗伊和莱纳德两人前脚出了镇子，后脚就被人追上了，中间估摸着不超过一刻钟。

　　五六个人骑着马，扛着武器，来势汹汹，空气中仿佛都带上了一股血腥味。

　　都是亡命之徒。

　　好在两人的马都是良驹，后面那些人一时半会也赶不上，正面冲突暂时可以避免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们总不能无休止地跑下去】

　　得想个办法。

　　荒原上鲜少有几株枯黄的草，剩下的都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和戈壁，想要见到大量的植物至少还需要再走一天，这意味着根本无法躲藏。

　　大风卷挟着沙土，刮得人睁不开眼。埃尔罗伊只能尽力俯下身子贴近马背，侧过头看向莱纳德，对方恰好也看了过来。

　　莱纳德眯起眼睛回头看了看，转回来后视线落在了被埃尔罗伊挂在马侧的弓箭上。

　　“小朋友，实力怎么样！”风太大，莱纳德只能冲他大喊，“用弓箭！”

　　“别叫我小朋友！”埃尔罗伊愤愤回道，却险些被狂风吹了一嘴沙土，只好安分地闭上嘴去拽身侧的弓箭。

　　弓箭都是他用惯了的，拉弓射箭的动作几乎成了本能，但是这次，瞄准几次他都没能射出去。

　　不想杀人，也不想伤害动物。

　　这几乎是个世纪难题。

　　但总是要选一个。

　　【别犹豫了，只要不射中要害，他们死不了】

　　握住藤绿色长弓的指尖泛白，风吹得他始终静不下心来。风太大，箭的准头会有一定误差，而他的箭矢数量有限，如果不能一击必中，那就是白白浪费机会。

　　“射中一个就行了！以他们的胆量，大概也能安分一会儿！”

　　莱纳德的声音穿透风沙响在耳边，埃尔罗伊收了一下，再次展开弓。这次他没有太多犹豫，箭矢呼啸而过，下一刻，远处一声惨叫，那些人果然如莱纳德所说停了下来。

　　总算是暂时摆脱了。

　　埃尔罗伊收起弓箭低下身子赶路，没有再回头看，也就错过了莱纳德投过来的探究的目光。

　　又是一个黄昏。

　　埃尔罗伊与莱纳德马不停蹄地奔波了三天，终于离开了荒原，穿过了草地，在一片森林前停了下来。为了躲避身后的麻烦，他们一路都未曾休息，即使他俩觉得还可以继续撑下去，但马儿也需要休息了。平旷的草原不适合匿避身形，森林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那天虽然暂时打退了那些人，但幕后主使显然没那么容易放弃，这三天期间各种拦截手段层出不穷。毕竟双拳难敌众手，在持续三天的人海战术下，两人都多多少少挂了彩，现在急需休整。

　　骑马无法进入森林，因此两人都下了马徒步前进。这里的树木长得十分茂密且低矮，刚一进入就如同立刻陷入了黑夜，只有偶尔的几束幸运的阳光可以穿过层层阻挡照亮一方小天地。

　　来追杀的大都是和莱纳德一样的雇佣兵，有些莱纳德认识，有些却十分陌生——大概是从附近别的地方来的——其数量之多毅力之顽强令人咋舌。每每对峙，双方似乎都是有着血海深仇——尽管他们之前并不相识。

　　埃尔罗伊着实无法理解这些人的行为。在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中，每一种生命都是奇迹，都是十分宝贵的。

　　“财富，真的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可以让人连命都不要么？”

　　此时，两人牵着马在黑暗中不紧不慢地走着，寂静中猛地听见埃尔罗伊的喃喃自语，莱纳德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埃尔，他们是人类。】

　　我知道。埃尔罗伊抿了抿唇，抬头看了眼走在前方引路的莱纳德。

　　对方的目标是他。虽说他身手不差，但莱纳德还是主动承担起了保卫工作，只因为他下不了手。

　　是的，每每看到血肉横飞的景象埃尔罗伊就忍不住作呕，这与他从前杀死的那些已经被黑暗吞噬了意识的黑暗生物不同，这是真真正正的生命，就在他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而他却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

　　这是第一次，埃尔罗伊觉得自己违背了信仰。

　　似乎感受到了埃尔罗伊的状态不好，莱纳德在沉默片刻后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是这么个道理。”

　　他停下脚步，深棕色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埃尔罗伊，“我不请清楚你以前的生活如何，但你既然来到我们的世界，就必须遵守游戏规则——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说完，他也不在意埃尔罗伊的反应，转身继续之前的行动。

　　【嘿，他可真不会说话。】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沉默片刻，埃尔罗伊便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

　　森林里的黑暗对埃尔罗伊并没有太大影响，优秀的目力甚至可以让他看清莱纳德露出斗篷的几缕头发，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这样的黑暗。

　　——即使他从小便是在森林中长大。

　　耳边是微弱的虫鸣，似乎还有隐约的水声。身旁的马儿时不时几个响鼻，埃尔罗伊摸了摸它脖颈上柔顺的鬓毛，在它耳边安抚地低语。这个小家伙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它也不喜欢这里。

　　索性这种黑暗并没有持续太久。莱纳德可以轻松地在这片森林中找到方向，显然他很熟悉这里。所以当眼前出现一片光亮时，埃尔罗伊也并没有太惊讶。

　　这里是森林中的一处空地，中央有一个小湖，湖面波光粼粼反射着月光。这湖连接着两条小溪，一与他们来的路径几乎平行，另一条隐入对面的森林中不知去向。

　　莱纳德放了马去喝水，自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埃尔罗伊则是在周围转了几圈，最后曲膝坐在湖边，伸手拢起一捧水。

　　这里的景色与森林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是莱纳德在一次冒险中无意发现的，因为那片森林对普通人来说几乎无法辨清方向，更别说找到这里，所以这个地方还是比较安全的。

　　莱纳德仰起头看向夜空。他们在森林中寻路时太阳已经悄然落下，夜幕降临，但明亮的月光足以照亮这周围。这段时间白水晶的问题确实让他很是疲惫，不得不说埃尔罗伊的出现简直恰到好处，虽然同时也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但总比一直被困在一个地方强。

　　莱纳德将视线移到埃尔罗伊身上。青年净了手，闭目端坐，双手相叠放在胸前。月光为他笼上一层光影，看起来纯洁而又宁静。

　　像极了他记忆深处的那个身影。

　　【那家伙一直在看你。】

　　“我知道。”埃尔罗伊睁开眼，觉得内心平静了许多。

　　【你……算了，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埃尔罗伊看着波澜不惊的湖面，“是我太天真了。当初出来时老师就提醒过我，可我并没有如我想象中那般准备好了。”

　　【埃尔……】

　　“你不必感到内疚。兄长说的没错，成长的代价确实十分高昂，但我得感谢这次机会。”埃尔罗伊淡淡一笑，“我想，现在我大概准备好了……或许我需要一个机会。”

　　……

　　夜深人静。

　　抱剑靠在树下的莱纳德微微动了动头，随后猛地睁开眼。他抬起头，看见了蹲在自己脑袋上方那棵树上的埃尔罗伊。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埃尔罗伊回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森林那边。莱纳德会意，起身后悄无声息地潜进树林里。

　　那些人最终还是找来了。

　　就在他们的不远处，一个队佣兵模样的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探着路。

　　“他们找的这是什么鬼地方？“队伍中有一个人甩了甩缠到腿上的荆棘，小声抱怨道，紧接着就被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瞪了一眼，“小声点儿蠢货，你想让这破地方的所有东西都知道你来了吗？“

　　那人缩了缩脖子没再敢说话。

　　莱纳德躲在暗处，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这野兽，敏锐的双眼不放过任何一个破绽。

　　战斗一触即发。

　　蹲在树上的埃尔罗伊只看到下面莱纳德的身影一晃，下一秒那人便出现在了那一小队佣兵中，长剑带起一道银色的光带，瞬间就抹了两人的脖子。

　　埃尔罗伊被他凶狠的表现惊了一下，好看的眉紧紧地皱在一起。

　　好吧，平常心，平常心。他对自己说。

　　事实证明能被派来寻找莱纳德的佣兵实力都不会太差，起初可能是事发突然，等到后来反应过来开始反击的时候，莱纳德的身形在包围中就显得有些狼狈了。

　　在看到莱纳德被其中一人在背上砍了一刀时，埃尔罗伊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下去帮忙了。

　　他轻巧地跳下去挡住从莱纳德后方来的攻击，随后一脚将对方踹开。这次他没有用自己的剑，而是换了熟悉的短刃，两把小巧的短刃在他手中似乎能发出比长剑更强的威力。不过他至始至终也没有杀人，至多是将人踹开或试图用手柄击晕，虽说有了心理准备，但干改变习惯仍需一个过程。

　　但对上莱纳德的那些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全部投身于死亡的怀抱中，无一幸免。

　　再次踹开一个人，埃尔罗伊还未来得及换下一个目标便看到那人腹部冒出了一截带血的剑尖，随着剑尖抽走那人倒下，埃尔罗伊看到了后面脸色不好的莱纳德。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的周围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埃尔罗伊看着莱纳德收了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他抿了抿唇，也默默地跟了上去。

　　下一秒便看见前面的人一个踉跄。埃尔罗伊心下一惊，连忙过去扶住他。

　　“喂！”

　　只见莱纳德唇色煞白，双目紧闭，头发被汗水浸湿了，一捋一捋地贴在脸颊上。

　　埃尔罗伊扶着对方走回空地。期间莱纳德的脸色仍然不佳，但似乎是缓过劲来了，他还有精力指挥埃尔罗伊去行李里找伤药。

　　小心翼翼地将对方背上伤口周围的衣物揭开，埃尔罗伊看着这道长约一尺，深可见骨的伤口，也不知道是因为血腥味太重还是什么，突然有些不舒服。

　　埃尔罗伊看了半天还是觉得有些无从下手，只好戳了戳莱纳德的后肩，“衣服，脱了。”

　　“小朋友你不行啊，”莱纳德回头看了他一眼，见到他神情严肃突然忍不住调侃道，“连这个都怕？”

　　“说了别叫我小朋友，再叫你就自己来。”埃尔罗伊拿着药往伤口上一通狂撒，看到莱纳德疼的神情扭曲后才放轻了动作，干净利落地将绷带缠好，“好了。”

　　莱纳德穿上衣服，拽过行李里的地图。埃尔罗伊凑过去时就看到他在某个地方用手指画了个圈。

　　“往西北走，大概十五公里有个小镇。”莱纳德侧头看他，“我们需要补给了。”

　　“还有养伤，”埃尔罗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声道，“伤病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