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相见 ...


  •   “上次说的那件事,你眼下还不在意吗?”男人替她换了药,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哪件事?”她反问他。
      “呵……你不记得了?”男人轻笑。
      “记得什么?”她把自己的袖口重又束好,并未瞧他,“我以为你只是可怜我,才冒了风险来救我。”
      “也是。”男人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道,“明知是鱼钩却还来咬,是太蠢了点。”
      于是两人再无多言。
      直到分别的时候,他亦未曾讨要那枚玉环。

      “多谢你,”最后,还是君悯开了口,“至少,我是没料到你会来帮我。”
      沉默片刻,男人问道,“只有多谢吗?”
      “换我以后救你一次。或者……”她举起了一只手,“……给你这个数。”
      男人叹了口气。
      “不能算你欠我次人情吗。”
      君悯想了想,摇头道,“我不欠人情。”
      特别是——不能欠男人的人情。
      她对自己道。

      在十二座使之中,巳座已算得上与她交情最深的了。两人几乎是同时加入的楼里,也同时执行了第一次刺杀任务。
      可那之后,她就不与人同行了。

      人们总道巳座爱慕她。他与她二人感情深厚。
      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他们之间的帐从来有借有还,清清楚楚。
      因为她讨厌这个男人。

      ——他们第一次任务的时候,她撞见他欺负了一个女孩子。
      他很无所谓地告诉她,是那个女孩子自愿的——自愿用身体换性命。

      她瞧见那个女孩子恐惧怨毒的眼神。
      ——和自愿二字丁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你要报仇的话,就不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她悄悄告诉她,“那会让你的仇人记得你,防着你。”

      那一回她卖了巳座一个人情。
      他们偷偷地放了这个女孩子。
      ——第一次执行任务,两人就违反了楼里的规矩。

      兴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巳座对她非常亲近——以为她是个很上道的同伴。

      --

      也正因如此,他曾经对她提起过那件事。
      她忘记了的那件事——找回寅座使。

      寅座使是在一年前不见的。
      原本这没什么可惊讶的,刀口舔血的人,某一日突然失踪不见了,实在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寅座曾经说过一些话,这些话让她的失踪变得不太寻常。

      那次寅座使喝醉了便道——楼主好似有点不同以往了,哪一点不同,她却说不上来。

      寅座总是喝得醉醺醺的。
      所以君悯一点没放在心上。

      但是之后这一年,确实发生了许多事。
      寅之后,是申;申之后,是午,而午之后,是亥。
      短短一年间,就有四人或失踪或身死。

      仿似是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力量在来回碾压,碾碎的正是他们这些小卒子——眼下,仿佛轮到了她。

      她不喝酒,不与人来往,从来只做自己的事。
      她对楼里发生的一切并不在意。只要还能赚钱,只要还有活干,她别无他求。
      但现在仿似有人专要与她过不去。

      --

      天亮之后,君悯雇了辆马车,她的耳朵已缺了一半,只能勉强粘了个假的,马车在山道上颠簸着,令得她要易个容都费了好大的力气。

      到得终于大功告成,那马车竟也慢慢停了下来。
      “怎么了?”
      “姑娘,前边有老树断在道上啦,稍等等,我去搬开。”车夫的声音很快响起。

      她不自觉叹了口气,摸出了钱袋。

      下一刻,当四柄大刀分别从前后左右砍进车内的时候,同样有四枚铜板往四个方向打去。
      她不喜欢用铜板当暗器,毕竟是钱,可手边当真没有什么能用的了。

      那惊呼声齐齐响起却又戛然而止,竟半点没有疼痛的呻吟声传来。

      ——还有人!

      这不过是刹那间事,这个念头刚起,她已窜出了马车,与此同时,亦左右连发,共投出三枚铜板,投向车外唯一还站立着的那人。
      这危急关头的三枚暗器,自然蕴含了数种巧劲,迅疾如电,自三个方向冲那人面目而去。
      那人却也厉害,他身影一晃,君悯瞧得真切,竟被他左右接住两枚,唯有第三枚,堪堪擦中了他的面颊。

      “好俊的身手。”直道此刻,她才终于瞧清这身法形同鬼魅之人,竟是阿华。

      他依旧穿着昨日的衣裳,面上半点血色也无,此刻被她暗器刮到,透过薄薄的面具,颊上渗出血丝来。
      “姑娘下手前不瞧人。”阿华似是有些无奈。
      “你一路跟着我?”君悯问道。
      她已易了容,他若不是瞧着她上了马车,再一路跟着,绝无法如此轻易就认出她。
      “你不记得我说过再跟着我杀了你么?”

      阿华仿佛是这才想起,只能呐呐道歉,“对不住。”
      “你为什么跟着我?”她问他,“还在想着为我收尸么?”
      见他不答,她又道,“你从什么时候起跟着我的?”
      “……姑娘不让我跟上山,我自然不敢违背……”阿华这般解释着。
      虽然他戴着面具,但她知道他没撒谎。

      她的心里升腾起一股焦躁。
      眼前这个奸细身手竟是比她预料的还要好!

      “他们都死了么?”她瞧向那几个倒伏在地的贼人。
      阿华摇了摇头,“只是点了软麻穴,听凭姑娘处置。”

      他说得这般恭敬自然,倒教君悯一下怔住了。
      ——他没有用杀着就在短短一瞬制住了这东南西北四个汉子,武功造诣,岂非更超出她的想象?

      她揽了揽披风道,“你捉的人,自然是你处置。”
      “可他们要害的是姑娘。”
      “那四枚铜板就是我给的处置。”
      “姑娘不用了断他们么?”他问她。
      “没人付帐,为何要杀人?”君悯道,“他们若是曾害过别人,自然有人来报仇,又与我何干?”
      她转念一想,复道,“或者你把他们捆了,送去附近的官府。那是最好。”
      这一回,换阿华惊讶了。
      这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刺客遇见了劫道的山贼,却竟不下杀手,反是极为仁慈。

      “姑娘若是这样想,那小人必将照办。”阿华这般说着,一面已麻利地自包袱里取了绳索将人捆将起来。

      君悯这才注意到他背了个包袱。那包袱正面瞧去不大,侧面瞧去却颇有分量。

      “你倒是有意思。跟踪人还带着这么多行李。”
      阿华闻言拆开包裹,解释道,“这是给姑娘外敷和内服的药材。”她抬眼瞧去,发现那包袱里竟都是包得整整齐齐的药材,不止如此,还有一口煎药的小锅。

      她不由得一愣,竟不自禁咧了咧嘴。
      许是很久没有遇见这样的事了,她只觉好笑,可这一声笑却如此陌生,教她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来,仿佛她上一回有这样心绪的日子,竟早已遗忘了。

      阿华见她神情怪异,不由道,“姑娘放心。夹板虽没带着,但制作起来方便,要用的时候我去削些木头就成了。”

      君悯疑惑道,“这一路你跟着却不现身,若非这些贼人,此刻我俩还不得见面,你背这许多东西,竟是为了什么时候才给我?”

      阿华却不以为意,只道,“自然是姑娘需要的时候。”
      换言之,她需要,他便出现,她若不需要,他就可以一直不出现。
      他说得这般坦然而理所应当。
      教她顿时心中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无措来。

      心念数转间,她终于叹道,“我自身难保,你若想要知道更多楼里的秘密,正该去寻别人。跟着我,反是得不偿失。”

      她眼下重伤在身,他若是想用武力逼问什么,凭他的身手,简直易如反掌,可他没有,不同于其他人,他反其道而行之,这就更让人难办了。

      ——通常一个人待她越好,所求便越多。

      阿华闻言一愣,继而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道,“姑娘知我没恶意的……我只是奉命保护姑娘而已……”

      “奉命?”
      于是他终于揭下了破损的面具。
      破损的面具下,是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庞。

      “是你。”
      阿华的长相她并不陌生,她原先在独孤忱那里见过他,知道他正是独孤忱的手下。

      于是她恍然大悟,“我放过他的那天夜里,不止中了毒,还有追踪的香,对吗?”所以这一路她不论如何易容,他都能认出她来。

      阿华没有否认,“主人担心姑娘会有凶险,才命我来保护。”

      他竟是从那一次她失手之后就一直跟着她了!
      从回楼里复命,到被带去见仇先生,再到关入刑堂……
      这么久,她竟全然没有觉察!
      如果不是他太善于隐藏,就是她太不警惕了!

      “你口口声声保护我,可我刚被关入刑堂的时候你在哪里?”她问他。
      “我寻了好久才摸进刑堂,刚想找机会救姑娘,姑娘便自个逃出来了。”

      这回答自然有些道理。

      君悯却冷笑道,“这还真是芝麻落到了针眼里,太巧了。”
      以她对独孤忱其人有限的了解,他做一件事通常不会只有一个目的。而他大大方方说出来的,十有八九都是狗屁。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