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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脱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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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然说谎了。
辰座使没有让她杀他们。
他只是解开了她的穴道,放她逃走。
杀这两人只是额外的顺便而已。
此刻他本人恐怕早已离开这个据点。
安全起见,“刑堂”的秘密处所遍布大江南北,通常用完一个就不会再用。
所以她要逃出这老宅根本易如反掌,难的是如何躲过楼里的耳目。
这也正是对方放心让她逃的用意。
——既然从她嘴里套不出什么,倒不如放她这鱼饵出去。
他兴许料定她一定会将计就计,夺路而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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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之后,木门再次嘎吱响动,年轻的掌刑使再次迈入了门里。
“这世上最讨人厌的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
“不,老是以常理推断的男人才最讨嫌。”
出乎他的意料,她依旧大剌剌地坐在墙角,身上几近赤裸。昏暗的烛光下映着两具男人的尸体。
“真这么想死么?”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一面将那两人的尸身踢翻了过来。
“我替你捏死了两只碍眼的臭虫,你不该谢我么?”
她依旧这样坐着,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意思。
“你若聪明一些,此刻已找到间干净的客栈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了。”
“你怎知这儿睡得不踏实呢?”君悯叹了口气,“你原本可以不回来的。”
他这么快便回来,只有一个可能——他改变了主意,不想放她走了。
“你又想杀我了是不是?”她问他,“我先前曾道见过你的面目,你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对不对?”
她说得寻常,那年轻人却仿佛被说中了心事,狼狈地抿了抿嘴唇。
“也并非全然如此……”他欲言又止。
——“嘻嘻。”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接着,一个女孩子缓缓走了入来。
君悯了然道,“原来是酉座使来了。”
“楼主密令,教我协助掌刑使惩治你。你可别怪我。”她刚开口,人已在君悯身侧丈许,到话音未落,一掌已往她天灵盖打下!
这一遭自然教人措手不及。
这一掌若是打实,她便立时就死,绝无转圜。
所以她不得不与她对了一掌。
这一掌教那酉座使心下一凛。
她虽知道楼里十二座使排位以强者为先,但没料到差距竟到如此地步。
这一掌教她再不敢托大,当即又变幻身形,专往她伤处攻去,一连拍出一十二掌。
“还愣着干什么!”一面应对,她一面呼喊。
这话自然是对辰座使喊的。
年轻人此刻却无暇他顾。只因有一把刀正无声无息地朝他斩来,原来是那新人阿华此刻觑着空隙,骤然发难。
幸好在觉察到不对劲的当口他便往左倒了下去。这一倒历时避开了锋芒,可这一倒确实也十分的狼狈,他年纪虽轻,成名后却未曾如此狼狈过,不止如此,这让他如此狼狈之人竟是原先以为已死的小喽啰,又怎能不教人着恼?!
所以他一恼之下,竟大胆往那刀身弹去。这一指灌注他七成功力,若在平时,一着之下,便教对方长刀脱手,短时之内再动弹不得。
——可眼下这一弹却未奏效!
这一遭自然更让人心下一惊。
只这交手的两招之间,那边厢却闻一声闷哼,酉座使堪堪已被制住了。
君悯捏着女孩子的脖颈,道,“住手吧。”
——大局已定。
酉座使是楼主派来的,他当然不能不理她的死活。
但是她竟如此轻易就被制住,也不禁让人心存疑惑。
“现在你信了吧。我那时候是被下了运功阻滞的药。”她一面这样说着,一面将女孩儿的外衫剥下裹在了自己身上。
——当时若非已中了毒,她又怎会被人轻易拿住?
——“可仇先生替你探过脉。”
“这就很简单了——若不是他自个要说谎,就是有人要他说谎。”
——横竖,他说了谎。
“为了什么?”他问她。
“你问我?”她好笑道,“我也正好奇。”
历来江湖中的名医们都很爱惜名声,虽脾性怪异,误诊误判这种事却是罕有,更遑论睁眼说瞎话。
“所以你任务失败实是因为已中了毒?”他问道。
“这算是还我清白了么?”
“……你与外人有勾,又怎算清白?”年轻人此刻方才回复从容,他这般说着,眼瞧的正是那新来的阿华。
岂知君悯闻言亦是一愣。
在此之前,她当然也不知道这阿华是个楼外的奸细。相反,她嘱他在背后出手偷袭,也只不过是想争取一丁点时间而已——她本不指望他能抵挡住对方的。
但她终究没有否认,“我的腿断了,要逃也至少得有个帮手吧?”
这么说着,她示意那阿华走上近前。
“你是辰座使,我是卯座使。”她一面将女孩儿交给对方,一面缓缓地将外衫裹紧,又一一包扎身上的各处伤口,她做得不紧不慢,仿佛此刻身受重伤的不是自己,身处囚室的也是另有其人,“你有把握胜得了我么?”她问道。
“你受了伤。”年轻人倔强地回道。
“她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她的血迹斑斑的手掌轻轻拂过女孩子光洁的面颊,留下可怖的血迹。
女孩子此刻被人制住,哑穴被点,眼中虽有惊慌,更多的却是不忿之色。
君悯收回目光,又叹道,“其实你没把握能胜我,对不对?”
这么说着,她一面点了那女孩子身上几处大穴,一面抬起胳膊勾住了阿华的脖颈。这样一来,她整个人便似一根藤蔓,缠在了男人的身上。
阿华初时一惊,而后便从善如流,任由她将手掌搁在了他的颈侧。
她身上的味道自然很难闻,但奇异地,他却并未动弹。
“这世上可没有在性命不保的时候还必须拼死一搏的规矩。”她劝说道,“活着不好么?”
几人都心知肚明,年轻人若是拼死一搏,大不了和她拼个两败俱伤,是绝讨不了好处去的,更何况此刻室内还有着一个奸细,而这个奸细方才还教他吃了个亏。
于是年轻的掌刑使终于叹了口气,“我原本就没有留你的意思。”
“真好。”君悯点头道,“我原本也没有要与辰座使为敌的意思。”顿了顿,她复道,“先前我道瞧见过你的样貌,那都是骗人的。”
辰座使一愣,竟不由脱口道,“……激我杀你?”
“可惜,现在我又不想死了。”
“……”年轻人抿了抿唇,怒极反笑,“真是妙极。”
可他终究只能眼睁睁瞧着阿华背起她,自他眼皮子底下迈出了门去。
只是临到出门的时候,君悯仿佛改变了主意,竟又大剌剌回身望向他,“密令还没销毁吧。”
密令是十二地座使身份之象征。失去密令无异于失去自己的位次,在等级分明的楼里,失去密令也等同失去性命。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密令已销毁人却逃了,楼主一定会问,既然你连密令都能取来,为什么人却给逃了?辰座使想好怎么答了么?”
“况且,一个连密令都没有的卯座使,还怎么当个称职的鱼饵呢?”她又问他。
片刻之后,一只小瓷瓶被扔到了她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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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阿华背着她,在夜色中发足狂奔,而她乖巧地伏在他身后。
——这真像是一对逃难的情侣。
——除了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紧到再重几分就能立即要了他的命。
“姑娘再重几分,小人性命就没了。”行到郊外,趟过一条溪流,那阿华终于放缓了脚步。
“你说说清楚,究竟是姑娘再重几分还是姑娘下手再重几分?嗯?”她捏着他的脖颈,对着他的耳朵咬了一口。
深夜里瞧不见,但阿华的耳朵确确实实是红了。
接着她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咚地一声,她听见自己的背脊与草地碰撞的声响,不由自主地闷哼了一声,这才发现自个被人给摔在了地上。
直到此刻,浑身上下的伤痛才肆无忌惮地从背脊上一处蔓延开,教她再使不出半分力气了。
“姑娘不该……不该咬人耳朵。”见她不动弹了,阿华有些手足无措,他一面拍着她的面颊,一面却不由自主地为自个辩解。
“……我嫉妒你,不行么?”陷入混沌之前,她无声地咧了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