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2 话（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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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五月中旬的时候，班里重新排了座位，罗笙原本要坐到蒋珏的正后面去的，可蒋珏却举了手，他说，“老师，这里离黑板太远，我看不清。”说着拿着书包走到靠窗的那一排。
罗笙的心素来很大，可到了现在，也忍不住多想——他哪里是看不清黑板，分明是不想和某人靠得太近。
操，老子又不会死缠烂打。
海市进入了漫长的雨季，连绵不绝的雨雾盘旋在整个海市的上空，像一个孤独的勇士，满身风雨从海上来，一腔孤勇又满腹躁动。
他扭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个死读书仔，发现罗笙又在看那棵樱桃树，樱桃树的花期已过，枝叶肆意生长，声势浩大。
他想不透一棵破树有什么好看的，倒是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死读书仔的情景。
罗笙家还没有破产的时候，和蒋珏家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他早就听说过蒋珏这个名字了，那是大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天才儿童。七八岁的孩子本来是猫攘狗嫌的年纪，可是蒋珏文静腼腆，像一个小姑娘。
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绝世乖乖仔怎么会爬上樱桃树上的，偏偏上去了还下不来，也不敢喊大人求救。罗笙从下就不是个乐于助人的，可是他看见乖孩子这副模样，忍不住逗他，“喂，读书仔，你把摘下来的樱桃分我一半，我就接住你。”
鬼迷心窍般，躲在樱桃叶子里的小孩竟然真的跳了下来。
罗笙压断了腿，安分了一个夏天。那个夏天里，他家里遭逢巨变，父亲的海运公司被查出走私，父亲锒铛入狱，母亲离婚改嫁他人，他们的房子被没收，被迫搬家。
他记得他搬去海市那臭名昭著的贫民窟太平里时，他又路过那棵樱桃树，想起了那个始作俑者的小读书仔，忽然就委屈了。
——靠，说好分我一半的樱桃老子一个都没吃呢？
他和蒋珏认识十年，互不关心十年，唯一靠得最近的一次大概就是他接住树下掉下来的死小孩的那一次，之后又像两条相交过一次的直线，朝着各自的方向分道扬镳，他长成了酒吧街上的著名混混，而他长成
只是偶尔做梦，梦见了自己又变成了那个樱桃树下的小孩，锱铢必较朝着蒋珏讨要早已经说好的那一半樱桃。
◇伍◆
罗笙没有想到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兔崽子成天给他找事，说是要把“大嫂”绑来，就真的把人绑来了。那时他正接受了满庭芳的老板何树贵的任务，去码头交一批“货”，一旦顺利的完成了这一个重量级任务，他就能顺利拜入何树贵的青红帮。
“人呢？在哪里？”罗笙气得恨不得暴揍这群小子一顿。
“在满庭芳的包厢里。”阿甲阿乙笑嘻嘻。
罗笙更想打人了，说，“快把人放了，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阿丙哭丧着脸说，“‘大嫂’好凶啊，我们不敢。”
怂货。
罗笙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暂时放下手里的“货”，赶回满庭芳的包厢。
包厢里灯光很暗，蒋珏的手脚都被绑着，靠着沙发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罗笙心里有鬼，不敢直视蒋珏的眼睛，蹲下来解他的绳子。
蒋珏终于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他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笼在阴影里，像一只横冲直撞撞到他心口上的蝴蝶。
不知危险，不知死活。
也不知过了多久，绳子终于解开了，罗笙额头上透视汗，指了指门口，色厉内荏的说，“快走，这里哪是读书仔该待的地方！”
蒋珏的眼神有很多情绪，倒不是害怕。
他想起什么事，又恶狠狠的威胁他，“还有，不要告诉学校，否则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蒋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吓到了，又在地上瘫坐了一会儿，终于像一只失去了五感的蜗牛一样，慢吞吞的站起来，又慢吞吞的离开。
罗笙一颗悬浮的心终于尘埃落地，也站起来赶往交易的码头。
海市的雨季已经快走到尽头，码头上的风很大，几乎可以把海岸上一切建筑，船只，人都吹到海里去，像极了十年前警察在父亲公司的船队里搜出走私物的那一天。
万丈高楼平地起，也可以一朝倾倒。
高墙暖屋里的少年，有朝一日也会一无所有，靠着自己的拳头活下去。
——靠海而生的少年是被风吹大的。
◇陆◆
和何树贵交易是一家海市著名的出口公司，说是出口公司，实际上并不干净，他们是靠百货起家，能在十年内发展壮大，不仅是因为用很多特殊的手段吞并了很多鱼虾公司，而且听说业务也不怎么干净，可那些见不得人交易盘根错节于这个商业帝国的每个环节，尾大不掉。
那为首的人看见何树贵派了这么个毛还没有长齐的小子过来交易，不免有些傲慢，可还是派人去验收罗笙送过来的货物，可他发现二十多箱稀有矿石都变成大米白面时，终于勃然大怒。
“你们何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罗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点了一只烟，吸了一口慢悠悠的说，“是我换了货。”
“你小子什么意思。”
“王老板，你还记得十年前被你用同样身份栽赃陷害的罗氏运输公司吗？海运公司的老板叫做罗百业。”
霞光中的青年人装模作样吐了个烟圈，说，“我是罗百业的儿子。”
姓王的因惊讶愤恨瞪大了眼睛。
一场枪战，一触即发。
罗笙从小是在打架堆里打滚出来的，身手很好，可在枪林弹雨中穿梭，也不免筋疲力尽，就在他腹背受敌的时候，一双修长干净的手将他从快要落海的境地中拉了回来。
蒋珏一把捡起掉在地上的枪，朝着天空开了一枪。
罗笙惊呆了，他以为好学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却从来没有想过，蒋珏会开枪。
蒋珏的脸色很白，可是嘴唇却红得烫人，如同一枚成熟而诱人的果实，任君采撷。他知道，自己只要再弯下腰三公分，就能够亲吻上这一颗果实。
他呼吸粗重，拼命压抑住自己的非分之想，蒋珏和他不一样，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多郑重其事，才不至于亵渎他。
可那颗“樱桃”却不知死活，羊入虎口，非要面无表情的吻上了他干涸的嘴唇。
舌尖绕转，全世界绽放。
樱桃的酸，樱桃的甜。
都是蒋珏的味道。
◇柒◆
警笛的声音很快就响彻了整个码头，罗笙红着脸避开蒋珏的视线，假装咳了两声，说，“是我叫的警察。姓王的逃不掉了。”
蒋珏点点头，情绪并不强烈，只是说，“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
罗笙没有想到像蒋珏这样的好学生还挺有干坏事的经验，很想逗他几句，可眼下不是说这个事的时候，只好说，“好。”
他们站在甲板的尾巴上，互相看了一眼，就互相牵着手跳入了海里。
等他们从水里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他们沿着海岸线的上游走，像一对放学后出来玩耍的发小，罗笙想，如果不是他他破产，他搬家，也许他和蒋珏现在就是一对竹马发小呢。
危险终于过去，他终于可以有机会问他问题。 “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他气势汹汹的问他，其实没半点底气。
蒋珏面无表情的说，“我妈带我练过格斗和射击。”
罗笙有些想敲开这个好学生的脑壳，他当然要问的不是他为什么会开枪，而是……他气凶凶的瞪着他，可是却再一次被蒋珏柔软的唇舌绕了回去。
“我不喜欢康乃馨菊花玫瑰花，可是我……”蒋珏苍白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些许不正常的红晕，“怀疑……我喜欢你。”
海潮又一次涌过来，他们漫不经心地想，夏天就快要过去了吧。
台风不止，雨水不歇。
罗笙想了一个夏天的难题，终于迎刃而解。
——为什么蒋珏总是全神贯注的注视一棵樱桃树？
他物理课从没有认真听讲，所以不知道光是会反射的，如果他同时也看向那棵树，就会知道，樱桃树的方向那扇玻璃窗反射着的是他的脸。
蒋珏专心致志注视的，从来——都是他。
◇捌◆
蒋珏的家教很严，父母总是告诉他他的人生该走什么样的路才是阳光大道，他很小的时候，总是很乖的点点头，仰头问父母，“为什么不能走这里呢？”“为什么这么甜的东西不能吃呢？”“为什么我不能这么做呢？”
他从小到大问过很多遍，直到有一天，他终于不在问了，他知道，那些事物，统统被叫做蒋珏不能做的事。
他把那些自己不能触碰的事情通通都记在小本本里：
过于冷的冰激凌，不行，因为伤胃；
爬上教学楼前面的樱桃树，不行，因为会掉下来；
逃课去看海边的烟花祭，不行，因为会被老师抓住。
直到某一个夏天里，他的禁忌小本子里又多了新的一项。
是一个陌生人的人名。
那个人甚至都没有和自己讲过几句话，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可是他已经认定了——这个人碰不得。
他是他求而不得的樱桃。
也是他望而却步的歧路。
唯一一次有交集是因为他心血来潮去尝试爬树摘樱桃，结果压断了对方的腿，然后他一整个夏天都没有见过他。
那个人看起来很凶，很不好亲近，是个彻头彻尾的混混，可是他对朋友又很好，像荒原及时而来的野火，他像一个偷窥狂一样调查罗笙，知道了很多事，包括他家里的冤案和他心里头的苦。
可是即使调查得再深入，那个人始终像积满白雪的富士山，你可以远远看着，却无法窥探出雪山深处是不是真的装着火种和岩浆，有没有装着一点关于他的事。
他从头到尾都知道罗笙不会来招惹他，他也不应该窥伺这个人。他时常怀疑自己喜欢罗笙只是一种幻觉，和青春期的躁动一样，总有一天会消失。
他也不敢真的走到他面前求证，去问他一句，“说好的分你一半的樱桃，你还要不要？”
◇尾声◆
很多年罗笙想，如果能早一点发现蒋珏的秘密就好了，这样，蒋珏每一次怀疑喜欢罗笙是幻觉的时候，他可以一边一边的纠正他，是的，宝贝，你没有错。
可是并不要紧呀，如果人的生命有八十年，他们还不到四分之一，他不能摆脱万有引力，也扭转不了开普勒第三定律，更推翻不了傅里叶定理，却可以用余生向蒋珏证明——
蒋珏喜欢罗笙，天经地义。
很多年后，罗笙也许会像无数循规蹈矩遵纪守法的年轻人一样开着卡车，在烈日下一件一件的装货的时候，他们都说罗笙算是废了，这样飞扬跋扈的大佬苗子，最后却泯于众人。
可是，只有罗笙才知道，他不是泯于众人，而是他和蒋珏一起，努力的过好这平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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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2 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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