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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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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三分,北姜,西戎,南陵,三足鼎立,势同水火。
北姜王朝,先帝驾崩,下旨传位于尚在襁褓中的皇长孙慕容久,登基之日,二皇子慕容峰意图谋反,攻进皇城,挟天子以令诸侯。
三皇子慕容宁率兵勤王,大义灭亲,斩杀慕容峰于大殿之上,取其首级挂于城墙之上,令其尸首不得入皇陵。
先帝育有三子,皇长子因病去世,留下襁褓中的皇长孙,二皇子死于判乱,府中亲眷流放边疆。
如今只剩三皇子慕容宁,不顾朝臣反对,一意孤行,扶小皇帝登基,自封摄政王,掌国之朝政。
兴农田,重兵甲,改革旧制,北姜在他手中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北姜百姓无不臣服。
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北姜都城,尚书府别院,一位白衣公子,衣衫单薄,坐在一架老旧的木制轮椅上,停于梅花树下,似乎是在看雪。
这处别院实在破落,不过是些茅草烂瓦搭建而成,与尚书府飞阁流丹的主院大相径庭。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实在难以想象尚书府也会有如此陋败的地方,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寒冬腊月里,竟还有人住在这种地方。
这时,一个小侍童从房间里走了出去,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大氅,虽然看起来厚实,可那手工实在拙劣,剪裁也差强人意。
小侍童走到白衣公子身边,将手里的大氅搭在他的身上,“公子,外面风大,您穿得这么少,小心着凉,咱们先进去吧?”
轮椅上的人微微动了动,拢了拢衣裳,这人生得极好看,峨眉粉黛,肤白似雪,带着几分病态,与这漫天鹅毛相差无几。
他生了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大大的,占了小半张脸,眼珠黑黝,清亮,不染尘世,只是一眼望进去,如同一潭死水,波澜不兴。
原来,是个看不见的……
被侍童唤作公子的这人是尚书府的大公子温若尘,素有北姜第一美人之称,民间口口相传,说他身世成谜,手握国祚命脉,得之可得天下。
殊不知他终年缠于病榻,苟延残喘吊着一口气,屋子里常年都是一股子草药味,鲜少踏出偏院半步。
温若尘掌心向上,在空中接了接,片片残雪落于他手,很快就化掉,留下一丝微凉的触感。
温若尘问道:“可是下雪了?”
“是的,公子,昨儿夜里起来就开始下了,地上都铺了厚厚的一层,一大片,一大片的,像狐狸毛毡子,还有那树上……”
说着说着,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意识到自家公子看不见,再美的景色他也看不见,何必说出来让他听了心里难受。
“树上怎么了,怎么不说?”温若尘问道。
竹青支吾着不说话。
温若尘最是个玲珑心思,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自己这个书童打小就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虽然性子呆呆的,但确是个护主的,小时候没少因为护着自己而挨打,他也没把他当下人看过,对他就像对自己的亲人一样。
“竹青,”温若尘叹了口气,淡淡开口道,“你无须在我面前忌讳这些,我这双眼睛自五岁起便看不见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眼不见则心不烦,黑暗,有时也是他保护自己的软甲。
“推我进去吧。”
“是,公子。”竹青闷闷地应了一声。
竹青把温若尘推进卧房,又出去端了个炭盆进来,准备生火。
温若尘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美得像是泼墨画中的仙,“瑞雪兆丰年,开了春,百姓们就不用为粮食发愁了。”
竹青抱怨道,“他们是不用愁了,我快愁死了,这个月的月俸,主院那边到现在都没给送过来,厨房快没米下锅了。”
别院里的炭都是最下等的石炭,又没保存好,受了潮,竹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点燃,反而冒出一股一股黑烟,弄得满屋子乌烟瘴气的。
温若尘被呛得咳了两声,谁知这一咳就停不下来,他捂着胸口,呛得脸色都红了。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竹青连忙扔下手里的炭,胡乱在身上抹了两下,在背后帮温若尘一下一下顺着气。
“我没事,”温若尘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抬手掩着口鼻,轻声道,“把炭撤了吧,我不冷。”
“是。”
“你方才可是说没有银两了?”温若尘问道。
“还有几钱,连给公子您添置件新衣裳都不够,”竹青气得小脸鼓鼓的,“主院那边已经欠着两个月的月俸没给了。”
“主院事多,大抵是他们忙忘了,”温若尘柔声道,“明日,你把我盒子里的玉佩拿去当了吧。”
“公子!”竹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惊呼出声,“那可是夫人留给你的最后一件遗物。”
温若尘淡淡开口道,“人死不能复生,遗物除了让未亡人徒增悲凉,没多大意义。”
竹青最见不得公子这幅看破红尘的淡薄模样,身上没有活人气息,他眼圈都红了。
“公子,你好歹也是尚书府的大公子,他们怎么能如此苛待于你。”
温若尘摇了摇头,“兔死狐悲,我娘舅家在争储中随错了大流,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我没有被株连,已经是万幸。”
“墙倒众人推,父亲本就厌恶我,如今更是恨不得和我撇清关系,”温若尘说,“何况我身上还背着钦天监观的天煞孤星的命格,克父弑母,尚书府的人不愿涉足我这里,也是人之常情。”
“呸!呸!呸!”竹青朝地上狠狠地啐了好几口,“那劳什子钦天监,分明就是个坑蒙拐骗的老道士,竟胡说八道,公子您明明这么好,怎么可能是天煞孤星。”
温若尘失笑,飘散的眼神不知道在看哪里,脸色显得愈加苍白,“命运之事,谁又说得准呢?”
夜里,温若尘穿着白色的亵衣,领口微张,露出过分好看的锁骨,黑发如墨软软地从肩头垂下,静静地坐在床上发呆。
他腿脚不便,不能到处行走,双目失明,看不了书,所以只好放空自己。
仅有的用来打发时辰的事,大抵只有弹弹琴,吹吹萧,可这飞雪落霜的,竹青说什么也不让他碰琴,说他身子骨弱,容易着凉。
其实竹青太杞人忧天了,他命大着呢,小时候发高烧,烧了整整三天三夜都没把他病死,大抵阎王爷也怕了他这天煞孤星的命格,说什么也不肯收,怕扰了地府安宁。
偶尔有兴致,也会让竹青给他念些民间有趣的话本,可这小孩毕竟是家生子,没上过学堂,大字不识几个,他也不强求,索性就放弃了。
久而久之,一个人,也习惯孤寂,习惯了黑暗。
“公子,要把蜡烛灭了吗?”竹青问道。
温若尘道:“留着吧,心里也算有个慰藉,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了。”
“是。”竹青说完就退下了,把门给他关上了。
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就会特别灵敏,温若尘发了一会呆,正打算躺下睡觉的时候,听到窗户那边有动静。
“谁?”温若尘出声问道。
没人回答他,接着,床褥微微下陷,他知道到有人坐到了他的床边,可以听到那人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温若尘不慌不怕地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没有说话,但是他能感觉到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炙热的视线。
温若尘淡淡道:“你若是来偷东西的,那你走错地方了,我这小院里没什么值钱的物件。”
那人还是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温若尘以为他已经走了,伸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着,想看看人还在不在,然后,就被人捉住了那双骨骼分明的手。
“你该休息了。”那人把他的手塞进了被子里,扶着他躺下,又帮他掖了掖被角。
那人声音很低沉,但可以肯定他从来没听过,应该是他不认识的人。
温若尘闭着眼睛假寐,压根睡不着,那人就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他,好一会儿,他才听到窗户开了又关的声音,估计是那人走了。
第二日,竹青来伺候公子起床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有一锭金子,还有一张纸,纸上只有两个字,他都认识。
“子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