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程火火

6、恨相逢

　　初始三年五月，离家两年有余的高洋以另一种形式回了故乡。
　　有人言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高洋情况正好与之截然相反。
　　可惜，故乡的山明水秀他再也看不到了，而他始终惦念的阿棉也只呆呆地蹲在门口，看着一群兵士打扮的人不断抬着东西进进出出。
　　阿棉觉得今天这噩梦太奇怪了，她使劲掐了一把大腿肉，想让自己赶快醒过来。高洋可还在打仗呢，做这梦可真不吉利，对，赶紧醒过来，醒过来啊。她使劲掐自己，却一点疼都感觉不到。
　　村口的阿婆跟着兵士们也进进出出，她从村口看见他们进村，就迷了心窍一样，非嘀嘀咕咕念叨说她丈夫回来了，还顺手扯了一个孩童说是她儿子，让叫其中一个人爹爹。小孩吓得直哭，挣开她的手就慌忙往家里跑了。
　　村里的人也围在阿棉家门口，指指点点，不时还高声争论些什么。阿棉被吵得头疼欲裂，抱着头就往墙上磕，吓坏了一众人，赶紧上前拉扯。
　　那厢，兵士们已经把各个箱笼堆在偏房一角，他们相互看了看，最后出来一人站在阿棉面前，低着头快速说了几句话，就朝剩下几人点点头，一起往村外去了。
　　村民们顾不得跟着他们一起走的跌跌撞撞的阿婆，震惊着刚听到的消息。
　　高洋为了救将军牺牲在边城，将军回京述职时特意在圣上面前历数他身前功绩，圣上嘉恩，追赠高洋三品抚远将军，念夫妻情深，加其夫人同品诰命。
　　阿棉一直蹲在门口，任谁来拉都不动，一直到日已西沉，村民见她执拗，拿她又没有办法，不得不摇头散去。
　　接下来几天，阿棉像是失了魂一样，浑浑噩噩。将军来看望过她几回，在她面前忏悔痛哭，她无动于衷。
　　她人渐渐清醒，不再满眼呆滞，村民们都松了一口气，觉得她是慢慢想开了。可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她到底失去了什么。
　　她曾经也以为，生老病死再是寻常不过，不过或早或晚而已。可当高洋爹爹逝去的时候，她才懵懂明白，死了便什么都没了，回忆终会消逝，到那时，谁还记得世上还有这么个人呢。
　　如今，高洋也没了，世上再没一个和她有联系，会记得她的人了。
　　阿棉背起放在角落里的竹篓，拿起里面的小弓像大君山里走去。
　　人间多苦痛，她参不透，便只能自我放逐。
　　途经村口，阿婆还在那望着，她也学着高洋大声问了声好，不等回应，头也不回地进了大君山。
　　自此，枷锁脱落，光华尽敛。

　　战火交织，高洋有预感这是最后一战，敌军经不起耗了。在战场上，他不敢分心，他要留着这条命陪着阿棉度过余生。
　　他没想到，眼看着要败了的敌军竟会疯狂围困将军，他只顿了一下，就抽出长枪迎了上去。
　　闭上眼那一刻，他仿佛又看见了阿棉从大君山出来，被他一身高温吓到，不同的是，这次，她拿着一把草，哭着说怎么才能救他。
　　“阿棉，不要哭啊”我想给你最好的一切，让你平安喜乐，不知岁月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