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程火火

5、热血寒

　　越是临近冬季，边城战事越是紧张，塞外条件比关内要艰苦得多，眼看着牛羊成批冻死，人也哆哆嗦嗦地抖，报着来城内掠夺一番的念头，敌军攻城气势更是高涨，高洋他们好几次都差点决定弃城。
　　敌军凶残，掠夺之后边城只怕会成为空城，想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老老少少，想着弃城后会出现的血流成河，妻离子散，站在城墙上的兵士们就再升不起一点那念头了。
　　离开大君山，远离阿棉的第一个元日，高洋站在萧瑟的城墙上，远眺家乡。发鬓半白的将军拍了拍他的肩，默然无语。
　　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如今却只能遥寄相思之意。远远传来的羌笛声更是让人心生凄苦，那怕素来自信可以平安归家，衣锦还乡的高洋也忍不住捏了捏腰间坠着的荷包。
　　若是他真的马革裹尸战死沙场，那阿棉怎么办呢？他攒了许多的银钱，应该够她生活无忧了吧？
　　新年新气象在边城是不适用的，那些蛮子可不会听你叨叨。元日不过过了几日，喜气还没散尽，敌军就又发起了攻势，大概真的是情况不容乐观，敌军拼死也要闯进城里。
　　高洋一身甲衣几乎都成了血色，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艰难的守城之战暂告一段落，高洋难得有时间歇口气。
　　人都是有韧性的，在边城待久了，就会很自然地适应边城的规则。仗该打还是要打的，生活也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所以隔天边城街头就又有了喜意和热闹劲。
　　元日的喜庆气氛仿佛又回来了，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红。上元节将近，那怕是偏远的边城，街头也是各式灯笼的主场。
　　高洋没什么心思去逛街市，便和当值的人换了班。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整个边城四四方方，街道横平竖直，那怕久经战火洗礼，也掩盖不住世代扎根在这里的百姓的力量。
　　袅袅炊烟升起，千家万户忙忙碌碌，日升日落，躬耕有序，百姓不就想认真地安安稳稳地过个好日子吗？
　　高洋升起一种倦怠的情绪，他想家，想那个在大君山下有他的阿棉的家，想阿棉给他生儿育女，一家人相守着过着平淡的日子。
　　他不止一次地痛恨那些掠夺侵略边城的敌军，恨他们像豺狼一样磨牙吮血，时刻都想着劫掠丰饶的中原。
　　刚到边城戍守的时候，他是壮志满怀，很想像之前设想的那样打退敌军好建功立业，衣锦还乡的。
　　可是经历过多次战争，他心里除了痛恨，还渐渐升起无力挫败和厌倦的感觉。
　　他谨慎心细，还胆大，无意中得知这仗其实并不用打这么久，当初说好的一年之期自然并不是诓人，可是将军一直在拖延战机，甚至故意打败仗。
　　他在军中呆的时间长了，加上天生的敏锐，也隐约明白将军的意图。京中朝局动荡不稳，将军所在派别被打压的厉害。胜利班师回朝固然会得到封赏，但边城安稳，将军这类武官自是不会再受重用，随后而来的就会是另一方的刁难打压。
　　更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军在边城这样，就天然形成威慑。只要战事焦灼，控制着多赢少负，给朝廷一种错觉，那就会给将军那方更多翻盘的机会。
　　高洋一腔报国热血陡然冷却下来，他自小听着将军的故事长大，曾经最敬佩的人就是他，连爹爹都要排在后面。可是，现在的他所作所为都让人失望，再也找不到故事里英武善战，疾恶如仇的影子。
　　高洋只能感叹“英雄迟暮”，大抵只有孩子的世界是非黑即白，是非分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