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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文远带着太医院御医赶到疫村时,静瑶刚好配煎完第一批药。见人手不够用,便招招手使唤上了彦佑和宁王。
      这两个人,从方才开始便杠上了,谁也不让谁,又都不肯走,静瑶看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便把他们打发去给病患送药,省得针尖对麦芒总是在她耳边聒噪。
      手上一有事情,这两人瞬间就安分了不少。只是彦佑便也罢了,宁王这乖顺干活的样子落在文远眼里,便如晴天霹雳一般,吓得他眼珠子也要掉出来了,哆嗦着问宁王殿下是不是魔怔了,需不需要他配副药来治治。

      氤氲水汽里,静瑶抬头看了眼宁王,此刻他正半跪于地,耐着性子给病患喂药。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心里难免抵触,挥着手不肯配合。于是推搡之间,滚烫的药汁便泼在了他手上,烫出了一片红痕。
      这样的事若搁在旁人身上只怕是要憋不住火,可宁王却耐心如初。那病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上的伤痕,终还是软下了心,乖乖喝下了汤药。

      看到这里,静瑶收回目光,默默叹了口气。
      慕容昊章这个人,真是令人捉摸不透。若不是心口的伤疤仍在隐隐作痛,她几乎就要相信他的赤诚敦厚了。

      ……

      有了救命的药材,文远总算是安了心了。与静瑶交接药方之时,不免要夸上睿王几句。静瑶细细听着,自然而然,也就大概知道了这几日京里的情况。
      旁人都道睿王贤德,静瑶却晓得,这样的局,单凭睿王一人是绝不可能做得到的。难为润玉仅仅靠她这么一封回信就能筹谋至此,连她想要利用一把宁王的意思也理解得分毫不差,看来她和小玉公子啊……果然是心有灵犀。

      想到这里,静瑶的嘴角便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正在这时,前方忽然一声令下,如惊雷一般,将她的思绪全部打断。

      “把她给我拿下!!”

      静瑶抬头看去,只见一众玄衣官兵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包围了过来,兵甲声震动如崩山裂土,令人背脊森然。

      原本应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却被大理寺搅了安宁。宁王见情况不对,立刻放下了手中汤药,快步挡在了静瑶身前,喝道:“尔等放肆!”

      宁王话音刚落,萧碧琼便拨开从属,冷着脸出现在二人面前。
      她的眼神越过宁王,毫无温度地落在了静瑶身上,一字一顿道:“北爻律法,挟持谋害皇嗣者,依律当斩。”
      宁王闻言,顿时眉宇一沉:“她从未挟持谋害于本王,一切皆是本王授意为之,敢问萧大人,究竟何罪之有?”
      萧碧琼不为所动,冷彻如斯。她按着礼数,恭恭敬敬地向宁王作了个揖,遂道:“我等不过依律行事,还望殿下配合。”
      不等宁王作答,她立刻行了个手势。大理寺众见状,又齐齐向前迫近了一步,指节抵于刀柄之上,利刃将出未出,杀气隐隐渐起。
      宁王意外于碧琼的强硬,压着嗓音道:“萧大人,本王说了,这一切都是本王的主意。她并没有做错什么,萧大人又何必如此执着?”
      萧碧琼冷笑一声,道:“她所行之事,皆有目共睹。宁王殿下又为何要执意护着这个女人?敢问在殿下眼中,到底还有没有家国律法?”
      “你——!”

      ……

      算算时间,如今撤围王命已下,太医院也已出发赶往疫村,想来最多半日,彦佑便能接静瑶回来了。
      思及此,润玉眉宇渐舒,眼神也变得柔软了起来。只是这股子柔软,没多久便慢慢催成了难耐。
      他心系静瑶,总是焦躁,手里的书卷半晌也没能翻过一页。原本是个性子如水的人,现在却像是着了火似地,只盼能早一刻,再早一刻见到她。
      于是,他放下书卷,知会府里安排些粥食衣被,想借着救济的由头前往疫村,亲自将她接回来。临出发前,恰好遇上睿王的队伍,同样也是带着物资去往疫村。
      见自己与润玉如此有默契,睿王面上一喜,便邀润玉一道同行。

      此事能发展到今日的局面,全靠润玉筹谋。好戏即将收官,睿王叹服润玉之余,心中更是喜不自胜。眼下只待他在疫村露一露脸,这救民水火的美名,便可尽收囊中。

      只是当二人抵达流民村,眼前的景象却与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村中的气氛并没有因药草的到来而缓和,相反,黑衫乌帽的大理寺众竟乌泱泱围成一圈,个个神情冷凝,剑拔弩张,看这架势倒像是在抓捕什么人。
      正疑惑着,突然,宁王的声音拔高着传了过来,震怒的语气里带着十成十的急切:“萧碧琼!你这是成心要与本王作对么!!”
      须臾,萧碧琼的声音也毫不示弱地响了起来:“宁王殿下,大理寺秉公办案,您又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护着这个大逆罪人?”

      ——大逆罪人?

      睿王与润玉对视一眼,欲上前一探究竟。然而,当润玉看到其中的景象时,竟猛地呼吸一窒,连心脏也生生漏跳了两拍。

      ——官兵刀刃所指的不是旁人,正是静瑶!

      此刻,她正被两名大理寺官兵钳制着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侧脸被散乱的青丝挡去了大半,微微露出的脖颈上,有一缕血丝从系着的白巾里渗了出来,缓缓滴落在泥地里。
      而另一边,好不容易冲进去的彦佑也被架了起来,拖到一旁。他武功不差,却怎么也挣不脱官兵的桎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对静瑶施暴。
      见此,润玉面色忽变,眉宇间尽是阴寒,仿佛能噬人一般。可眼下睿王在侧,他别无他法,只能选择暂时隐忍。
      他极力压制着心底的怒火,浅色的衣袖之下,修长指节尽数蜷起,用力到直至泛起青白也未放开。

      未久,萧碧琼的声音又冰冷地传了过来。
      “她所犯罪行,自有圣上亲裁。这件事,便不劳殿下费心了。”
      语罢,她蔑然地睨了眼静瑶,沉声下令:“把她带下去。”

      众人得令,几近粗暴地将静瑶拖拽了起来。流民们听到异响,闻声而来,见到救命恩人被如此对待,顿时怒不可遏。

      “住手!你们要对月大夫做什么!!”
      “朝廷走狗!你们欺人太甚!!”
      “放开月大夫!!!”

      他们手无寸铁,无从阻止,便拾起地上的石块掷向大理寺官兵。然而奇怪的是,从始至终,静瑶都没有反抗,或者说,从刚刚开始,静瑶就再未动过一动,无声无息如提线木偶一般,任由他们摆布。
      官兵一边挥开石子,一边拽着静瑶。直到将她从地上完全提起,润玉这才彻底看清了她那几乎被鲜血浸透的半条腿。

      原来,萧碧琼以大理寺之名问罪,静瑶不肯认也不肯跪。便生生被人在腿上砍了一刀,以此逼迫她就范。
      之后她便一直这么跪着,以致血液层层洇透而下,不多久便失了气力,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刺目的血色映入润玉眼中,顿时掀起一阵阴风厉雨,他竭力稳住声线,转而问睿王:“殿下可是准备袖手旁观?”
      睿王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可他不仅没有阻止,反而安抚他道:“玉兄,我知你体恤属下的心情。只是此事,本王倒是觉得萧二办得倒也合情合理。虽不知月大夫用了什么法子挟持到的宁王,但横竖她是做了。如今这药也送到了,疫村封锁也解了,若挟持谋害亲王这样的罪名都能放任过去,由着这群贱民得寸进尺,那皇家的威严岂非荡然无存?”
      说完,他笑着拍了拍润玉的肩,又道:“依本王看啊……玉兄还是想开一些,这无关紧要的下人,还是该舍便舍吧。再者这知情的人越少,对我们便越有利啊……”
      睿王此言一出,润玉的目光蓦地就冷了,他心底暗涌翻动,一开口,竟隐隐透出一股戾意。
      “她不是。”
      睿王并未听明白他的话,还以为他这是不愿,便又好声劝道:“玉兄你啊……就是心太软,你——”

      “都住手。”

      睿王话至一半,忽而被一道肃然的声音截了去。须臾,便见景侯从一辆青蓬马车上走了下来,随行的还有他带来的一众府兵。

      看到他来,萧碧琼的脸上猛地划过一丝错愕:“父亲?您……怎么来了?”
      听见碧琼这一声唤,原本浑浑噩噩的静瑶竟也浑身一凛,努力找回了些许意识,向景侯所在的方向望了过去。

      景侯爷依然还是和当日在宫中见到的模样,素衣简冠,气度不凡。只是今日他却神色冷凝,不似当日那般蔼然。

      “把刀都收起来。”
      他冷声吩咐着,转而又看向碧琼,低声道:“碧琼,你也是。让你的手下把月大夫放了。”
      景侯此举,引得众人面面相觑。萧碧琼更是不敢置信,失声道:“父亲!您可知她所犯何事?!谋害皇嗣这样的大罪,岂能轻易姑息?!”
      景侯闻言,神色如常,似是早就知晓此事。他默默按下女儿的手,沉声道:“碧琼,陛下的旨意是撤围救人,并未让大理寺追究其他。且如今真相得以大白,全靠宁王与月大夫当机立断,才不致令流民含冤而死,铸成大错。于情于理,都不该再作追究。”
      “……不该?追究?”
      碧琼睁大了眼睛,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惊诧。
      景侯作为父亲,从来不会插手她的公事,今日竟也帮着静瑶这个外人来斥责她?……一个两个皆是如此,又要她如何自处?

      碧琼心中不甘,狠戾的视线刀一般扫过静瑶,厉声道:“父亲!若有罪却不得严惩,那国之律法又将何存?!”

      见女儿如此执拗,景侯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碧琼此举本就不妥。太医院失察在先,已是误了人命。而流民村之所以能够支撑至今,全靠静瑶坚守。故而于流民而言,静瑶的恩德凌驾于一切,即便睿王后来居上,也不可能抹去她在流民心中的地位。如今好不容易查明病因,情势稍有缓和,大理寺却要当着他们的面处置恩人,这要让流民怎么想?又要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京城百姓怎么想?
      思及此,景侯眸色微沉,似有不悦。
      他这个女儿向来识大局懂分寸,怎得这次竟如此鲁莽,半点也不似往常。

      “法理容情,月大夫仁心仁术,有此心性实在难得。论理,也该是依功请赏。”他用力握了握碧琼的手,道:“此事,本侯自会上禀陛下。碧琼,这些天你值守疫村也累了,若无他事,便早些回府休息罢。”
      景侯的话听似温和,却暗含强硬。此言一出,便是下定了决心要碧琼撤手了。
      意识到这一点,碧琼的眼角蓦地红了,心中纵使不服,却也不敢忤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倒是令睿王突然嗅到了几分利好的味道。他早就想与景侯结交,奈何他总是闭门不出,如今这大好机会他又怎会放过?
      于是他立刻抛却了之前对润玉的说辞,转而给碧琼打起了圆场:“侯爷所言甚是。依本王看,为今之计还是先撇开这些俗务,先治好流民的病症为上。”

      看到睿王到来,众人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而静瑶也终于寻着声音,越过人群,看到了睿王身后那一抹熟悉的月白色衣角。
      ——他来了。

      瞩目之中,睿王跃下了马,笑着迎向景侯:“没想到竟能在这里见到景侯爷,侯爷可也是为这些流民而来?”
      “睿王殿下,好巧。”
      景侯颔首,回以一礼。二人大抵寒暄了一阵,许是怕碧琼再生事端,景侯便示意让她来引路,带他们去见太医院主事。
      见上官被带走,留下的大理寺众只好松开了对静瑶的钳制。只是静瑶方才失了血,腿上又使不上力,失去了他们的支撑,整个人便向前一个趔趄,绵绵软软地倒了下去。

      “月娘!!”
      “阿瑶!!!”
      眼见她失去意识,彦佑离得最近,下意识便扑过去接她。然而宁王的动作却更快,他奋力挣开侍从,一伸手便将静瑶勾到了自己怀中,抱得死紧。
      “阿瑶!你怎么样?!可听得到我说话?”
      宁王连声唤她,可静瑶却始终眼帘紧闭,没有回应。见此,宁王一下便慌了神,手足无措地去捂她流血不止的伤口,一双眼睛熬得通红。
      不多久,怀里的姑娘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眼帘微微颤动,苍白的双唇开开合合,似是低喃着什么极轻微的字句。
      宁王心上一喜,赶紧侧耳去听。然而当他听清她口中呢喃时,面色却忽地一白。
      ——她在喊“小玉公子”。

      宁王猛地一愣,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于是他再度将静瑶抱紧,在她耳边声声道:“阿瑶,我是昊章,我是昊章啊……”

      谁知宁王此言一出,竟惹得静瑶浑身战栗,如临大敌。刚刚松懈下来的身子瞬间又紧绷了起来。
      “小玉公子……小玉公子……”
      她极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挣扎着想要逃离宁王的怀抱。
      宁王不知她为何如此,只能更加用力地将她揽入怀中。

      这时,一只如玉的手翩然而至,带着清雅如兰的气息越过宁王,温柔至极地握住了静瑶的掌心。

      “月儿,我在。”

      听到润玉的声音,静瑶几乎是立刻就止住了挣扎,她紧紧攥着润玉的手,就连一直蹙着的眉头也慢渐渐舒展了开来。

      宁王不可置信地看着怀中的姑娘向润玉所在的方向一点一点靠了过去。仿佛于她而言,润玉才是她的归处,而他慕容昊章却穷凶极恶如洪水猛兽,令她唯恐避之不及。

      ……不该是这样的,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他是做错了,可静瑶怎能这样舍下自己,转而投向其他男人的怀抱?

      就在他怔愣之中,润玉已然倾身,一把将静瑶从他手中夺过,稳稳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感受到润玉的温度,静瑶不再强撑,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润玉见状,心下猛地一沉,立刻向马车所在的方向走去。然而他还未走出几步,宁王便起身叫住了他。

      “玉公子。”

      不得已,润玉只能停下脚步,一双眼睛冰冷至极地看向他。
      “宁王殿下,还有何事?”

      身后的宁王嘴角紧绷,欲言又止地看着润玉怀中的女子。须臾过后,竟似下定了某种决心,抱拳开口道:“本王不在的这些日子,阿瑶承蒙玉公子照拂了。”
      他这样说,令润玉的神色陡然间阴冷了起来。
      宁王顿了顿,又道:“她离开本王身边太久,也是时候该回来了。病中难免任性,待她身子好些,本王便亲自来上门来接她。”
      宁王用男主人一般的口气肆意划分着静瑶的归属,末了竟还向润玉郑重许诺道:“最后这几日,还是要麻烦玉公子多多担待。此番恩情,本王日后必将报答。”

      怒意席卷而上,带走了润玉眼底的最后一丝温然。刹那间,竟阴鸷狠戾地如同另一个人。

      “……必将报答?敢问宁王殿下是以何种身份同在下说这些?”

      宁王顿时语塞,却又不甘示弱地想再争辩些什么。然而这次,润玉却没有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实不相瞒,月儿早已将此生许给了在下。润玉纵使不才,却也不敢辜负。”语罢,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宁王,温润的声线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讽意:“更何况殿下如今有萧二小姐这样的佳人在侧,婚期将近,又何必非要将手伸到在下府中?”
      此言一出,宁王强撑起的自若瞬间分崩离析。

      润玉近乎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之后便收回了全部视线,温声在静瑶耳畔说道:“月儿,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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