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记忆》》徐策策

2、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01
　　编导大叔看着那双浓眉下的眼睛，他一字一顿，都能让人感受到真诚。
　　编导采访过很多艺人，他们的目光或是看向摄像头，或是放空，或是四处张望，却很少有人，会像陈桉这样，认真的看着对方。
　　不禁感慨，这样的年轻人，受人喜爱也是理所当然。
　　编导镜片下的小眼睛扫了一眼提问卡，继续第二个问题:“两位是什么时候相识相恋的？”
　　“大学。”
　　这个问题没有争议，两个人异口同声。
　　“大学相识相恋，那想必是初恋了”编导随意的一句话，却换来两人无意的沉默。
　　七七羞愧的低下头，对于陈桉来说，可能是初恋，但是七七……
　　他们两个有就这个问题进行过深入的讨论，七七一口咬定那是青春期的懵懂无知，陈桉却不由分说的给她盖上了早恋的印章。她如今仍然认定这是一桩六月飘雪的冤假错案。

　　02
　　那个男生，叫萧景琰，这个名字就像他本人，张扬肆意。
　　十几岁的年纪，他们一起打过游戏，翻过围墙，逃过学，约定考同一个高中，也因为另外一个女生不欢而散。
　　七七爱闹，也和萧景琰学了不少陋习，人生第一根烟，就是他帮她点燃的，呛的她咳嗽了好久，还被妈妈在院子里追着打，但她发誓，那是第一次，也是人生最后一次。
　　萧景琰有一副很好的皮囊，一米八的大个子，五官立体，棱角分明，一双桃花眼非常招女孩子喜欢。
　　又是体育生，自带光环。一进高中便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他有很多狐朋狗友，七七算是他朋友中的一股清流，虽然在一个高中，却没能分到一个班，本来以为初中三年的感情就会这样淡去。
　　但他还是会在考试的时候，屁颠屁颠的来找她复习功课，遇到有趣的东西，也会献殷勤一样的拿给她。
　　贵重的七七从来不会收，她最喜欢的还是他送的那只日本的蓝灰色水性笔，她喜欢写东西，那个颜色写在纸上，她非常喜欢。
　　十几岁正是懵懂悸动的年纪，大家都心照不宣，也会有人不时调侃，他们也从未解释。
　　直到高二再次分班，萧景琰虽然吊儿郎当，但还是迫于七七的淫威，努力复习了一个假期，虽然两个人依然没能分到一个班，但是萧景琰还是从艺体转到了文化班。也就是那个时候，安之出现在他们生活中。
　　七七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手里捧着书，散着黑黑的直发，白皙干净的脸上，薄唇抿着，朝她点头。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熟稔的像重复过许多遍，礼貌，却失了点真诚。
　　七七不喜欢她。
　　不是因为她和萧景琰站在一起让她想到“一对璧人”这个词，她只是觉得，这个女生不单纯，甚至有些伪善，她不喜欢。
　　后来发生的很多事，也证明，她的确不是一个好姑娘。
　　徐七已经不太记得那天的细枝末节，萧景琰约她见面，她莫名其妙被锁在教室。
　　老师开门放她出来的时候，她却听到了一条处分通知。
　　跑进教务处的时候，萧景琰和安之已经被送回家。
　　原因是早恋。
　　早恋，是学生时代最敏感的词。
　　他们是北京的重点高中，学校绝不会姑息。
　　看到那张举报信的时候，七七只看到上面蓝灰色的字迹。
　　萧景琰说过，那支笔是他妈从日本带回来的，是限量生产的，当时看这个颜色特别，就拿给了七七。
　　她后撤了一步，有些恍惚。只问了一句话，就走出了办公室。
　　她问:“老师，萧景琰看过这封信吗”
　　老师奇怪的打量她，以为是这两个人关系好，七七关心他，没有太细想这句不明所以的话。
　　他看过。
　　他看过，但从来没有找过她。
　　她告诉自己，那是萧景琰对她的信任。
　　可当几天后，萧景琰和安之一起转学，她才知道，那不是信任，而是早已经盖棺论定。
　　七七有些难过，可能是因为萧景琰和陈桉在一起，可能是萧景琰怀疑她，可能是她被诬陷而觉得委屈。
　　她没有再和萧景琰联系。
　　同学说，那段时间，她像个失恋的女人，有些失魂落魄。
　　她没有解释。
　　为什么会爽约？为什么会是那只蓝灰色的笔
　　不是觉得解释掉价，只是觉得，他相信安之，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
　　有些东西早就慢慢改变，两个人变成三人行，萧景琰的礼物开始变成两份，萧景琰不再三句不离徐七，甚至会因为徐七表现出来不友好，而质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安之。
　　那个叫安之的女孩一点一点挤到他们中间，并且成功挤出了裂缝。
　　女孩子总是会比较敏感，就算是七七这种没什么神经粗条的女生，也感受得到这些变化。
　　离开人已经离开，留下的人生活还在继续。
　　生活中少了萧景琰，她一开始会觉得空落落的，以为这会是一个疙瘩，抹不掉。
　　后来高三兵荒马乱，每天都被忙碌充斥，她曾经的委屈，愤懑，不满，在高考面前，一下子就土崩瓦解，好像突然就释然了。
　　高考过后，她接到萧景琰的电话，两个人都没有提起这几年的疏离，好像那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说，高考没考好，打算出国读书。
　　七七没有安慰他，他是骄傲的人，不喜欢别人同情，她说:“出国镀金回来后，可别忘了我们。”
　　听到她扯皮，萧景琰也在电话那头笑了:“怎么会忘。”
　　说完，便沉默了，这将近两年的失联，现在说没有忘，实在是好笑。
　　“萧景琰。”七七打破沉默。
　　“不是我。”
　　当初说不屑于解释，现在想想，的确像是赌气。
　　她早该释然的。
　　让你心动的再也感动不了你，
　　让你愤怒的再也激怒不了你，
　　让你悲伤的再也不能让你流泪，
　　七七便知道这时光，这生活给了她什么，
　　她为了成长，付出了什么。
　　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起起落落，之后有些嘈杂的车鸣身响起，她没有听清，他最后那句话是:我知道，还是对不起。

　　03
　　高三那年，七七收敛了许多，沉下心来安心复习一年，最后终得回馈，如愿留在北京，并且被北京师范大学录取，主修她喜欢的汉语言文学。
　　徐七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姑娘，虽然比外省考生更容易考北京，但上北师大，家人还是为她捏了一把汗。
　　除了欣赏北师大的文学专业，北师大和她哥哥的学校仅仅隔了几条街，这也是七七选择这所大学的原因。
　　她很幸运的，有一个在北京电影学院学表演的哥哥，徐三。
　　虽然名字取得随意，但他们俩一直，相信自己是父母亲生的。
　　徐爸徐妈的育儿方法，和所有老北京家长一样，总结起来，就两个字，放养。
　　小时候，在北京的四合院里，两个人就是野生野长的孩子王。
　　三哥只大七七一岁，虽然他活的肆意潇洒，但七七一直觉得三哥是个有想法的人。
　　所以当他的第N个前女友闹到学校，作为一个刚成年的妹妹，她不得不为这个有想法的哥哥的烂桃花买单。
　　她低下头，一腔孤勇的冲上校园超市前的台阶，撞上那对正在僵持着的男女，再一脸无辜的道歉。
　　男生的眼中透出一抹狡黠，抓住时机就说:“啊，七七你在这呢，刚好找你有事。”
　　说完又转向那个姑娘:“我和同学有点事要商量，先撤了。”
　　那个女孩还没反应过来，徐三就拉着七七消失在了视线里。
　　徐七走的有些气喘，看到超市已经消失在视野里，才甩开三哥的手，打量着他哥，一脸鄙夷的说:
　　“我从没想过，第一次来你们学校，会是以这种方式。”
　　她哥挠挠后脑勺，笑的人畜无害，手搭上七七的肩膀，说:“走，为了感谢你，哥请你吃东西。”
　　他们是亲兄妹，她怎么能不知道三哥在打什么注意，他害怕她和爸妈告状，请客等于封口。
　　七七的高中在朝阳区，学校在海淀区，虽然不远，但高三忙的天昏地暗，一直没有机会去北电。
　　他们坐在麦当劳靠窗的位置，七七有些好奇的看着窗外，俊男靓女，人来人往。
　　她看着眼前的三哥，栗色的短发，有些小卷，眉眼间和自己有几分像，笑的时候嘴角也会有两个梨涡。但即使这样，一米八的大个，让他也不失阳刚之气，自信而又张扬。
　　七七曾经以为，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为舞台而生的，直到多年后，三哥选择了幕后，她还是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麦当劳的窗边，哥哥背光而坐，七七看到的全是光芒。
　　七七拿着大甜筒，和三哥一起离开麦当劳，三哥说，班上有汇报表演，问七七想不想去看。七七一手拿着大甜筒，一手挽着徐三，说:“你们都是潜力股，以后可能想看都没机会，为什么不去？”
　　北电礼堂，富丽堂皇，只是中午时间，人有些少，显得冷清了点。
　　三哥熟门熟路的拉着七七从后门溜进去，走到两个男生身边。
　　一个男生剪着寸头，戴着金属框眼镜，虽然有些呆板，但倒是看着一身正气。三哥说，那是宿舍老二。
　　老四是个一米九的大个子，有灌篮高手里面流川枫的感觉，就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
　　介绍完后，徐三又扯了一下七七的小辫子，说:“这是我妹妹，七七。”
　　七七是个没什么出息的姑娘，看着眼前哥哥的室友，有些目不转睛。
　　老二老四打趣三哥，说有这么可爱的妹妹不早点介绍给他们，太不讲义气了。三哥和他们打闹了一会，让他们不要打歪主意。七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移开视线，看向了舞台。
　　三哥有些好奇的问:“陈桉呢？还没到他吗？”“看，这不是吗？”老四把手指向舞台。
　　那是七七第一次听到陈桉这个名字，她沿着老四的手，看向舞台的一角。
　　那个少年就像追光者，和灯光一起，走向舞台中央。
　　舞台有些远，她不确定他的手里是不是也拿着冰淇淋。
　　那应该是一场无实物表演，初恋中的男孩，站在楼下，有些忐忑的徘徊着，可能是怕手里的冰淇淋融化，男孩舔了一口，纯情又生动。
　　七七看着手里的冰淇淋，咽了下口水，着了魔似的，舔了一口手里的冰淇淋。
　　明明口中是冰冰的雪糕，七七却莫名觉得脸上发热，越来越烫。
　　向徐三问了洗手间的位置，想去洗个冷水脸。
　　七七用水拍打了几下脸，感觉没那么烫了，才走出洗手间，真是丢人。
　　她低头用纸巾擦着手上的水，却迎头撞入一个人的怀里。
　　她曾经看过一句话，上帝拨动两下手指，所有的巧合就会不期而遇。
　　七七抬头，是他。
　　黑色的头发下，白净的皮肤，一双漂亮的眼睛，就像是含了水一样温柔，高挺的鼻梁，双唇抿着，嘴角后撤，这样的脸，不惊艳，却让人看着安心。颧骨到下颚的那条线又让整张脸不至于太柔和。
　　他是陈桉。
　　她后退，慌乱的低头道歉。
　　陈桉怎么会知道，这个慌乱的像个小鹿的姑娘，这么一撞，从此就闯进了他的生活。
　　他礼貌的后退一步，用好听的声音说了句:“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似乎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七七心里的慌乱抚平了许多，她喜欢他的声音。
　　这个时候，三哥和另外两个男生出现，“还在磨蹭什么，就等你打球了。”
　　三哥的声音在廊道响起，看到七七的时候，语气中有些诧异，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
　　只见自己家姑娘眼睛都要长在陈桉身上了。
　　“这是我妹妹，徐七。”三哥向陈桉介绍她。
　　在自己直勾勾的注视下，七七发现陈桉有些不自在，觉得有些不礼貌。
　　他说:
　　“你好，陈桉。”
　　少年嗓音中有的纯粹和稍稍的低沉，让这句话变得真诚又温柔。
　　萧景琰张扬，徐三荒唐。
　　十八岁的七七，第一次遇到这么干净，纤尘不染的人。
　　恰似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简单礼貌，又有些疏离的自我介绍。

　　在一起好多年后，七七和陈桉说，那时候她觉得他就是神仙一样的人，美好又疏离。
　　陈桉说，是她美化了回忆，他怎么不觉得当时她有多好。
　　七七无言以对，可能神仙已经还俗了。

　　那时候的陈桉从来没想过，这个迷迷糊糊撞进他怀里的姑娘，就这样误打误撞闯进了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