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柔水雕刀

32、下弦月（六）

　　向源子听到唐婉儿昏厥的消息第一时间飞回来，白色的病床，白色的窗棂，浅蓝色的窗帘，只有药物慢慢输送进病人的血管的是可见的，静，静的像那无声的雪花，她只是虔诚地希望，不要在这一刻，她的亲爱的朋友不要就此陨落。
　　唐婉儿躺在病床上，像一株寒冬的腊梅，顽固的要挺立在枝丫，结果一场霜雪打入泥里，脆弱的样子搅动向源子的心。
　　低跟鞋不那么喧宾夺主的清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一个看上去眉眼古典清淡，无需施加粉黛就妖冶，无比身材曲线被月光色旗袍衬得无比美好的女人晃入向源子视线，是唐婉儿的母亲，她轻轻以手示意，将源子的问候压进了肚里，女人手中提着一只保温盒，也许这一刻女人心中万千疑惑，那问题都积压在好看的眉上，她什么都没有问，可是她或许什么都知道，所以那张脸上带着一丝轻微的从容，与极好教养掩饰的愤怒。
　　她似乎一向如此，柔弱的肩膀可以扛着千斤重，大火里可以独自一人救出她亲爱的孩子，被说三道四时可以潇洒离开，她知道辩解无用，也是年龄经历使然。
　　即使是自幼相识的阿姨，自幼结识的伙伴，她也从未觉得她们比此刻更像一对母女，那神情的悲戚与泰然，那永远结在眉角的浅浅的忧郁，只是女儿那张巧嘴看似灵辩实则不善言语，少了母亲外柔内刚的泼辣和刚毅。
　　木扬是在病房门外看见这个摇曳生姿的女人的，他那之前总在想怎样的环境可以培育这样乖顺可爱的女儿，见到那女人的一刻，他倒更加心疼婉儿的乖顺，女人很从容很干练，她会是一个好母亲，女人应该被小心呵护，免受风霜的，不应该是这样身上带着刚烈的气息的，他不由得对这女人产生一种敬佩，但还是觉得自己的母亲那样温婉，有什么大事都可以躲进丈夫怀里的好。那一瞬间，木扬甚至觉得自己十分卑鄙，面目可憎，虽然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可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让她躺进病房，他觉得自己很无能。
　　他旁边站在另一个男人，秦淮，双双挂彩，站在墙边的样子像极了不守规则，打架后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可是他们都是很高的个头，故看起来滑稽极了。
　　病房里的唐婉儿与朱莉进行着那不深不浅的谈话，因只有母女二人，记忆碎片开始一片片拾起来，慢慢浮动粘合。
　　她似乎终于想起来，梦里的大火不是她引起的，她只是和四五个孩子一起玩，别的孩子不小心把刚刚起飞孔明灯打落在一堆干草上，引起一场不小的火灾，别的孩子都跑掉了，只有她为了照顾崴到脚的向源子，留下来，最后被别的孩子诬陷，百口莫辩，本来就是妈妈带着她流浪到英国，她是没有父亲的孩子，没人保护，没人教给她怎样去适应这个社会，她被欺辱，理所应当。
　　她一直逃避，她不想重新记忆那些事情，为了保护最好的朋友，她和向源子被困火场，当她拉着向源子逃离，一个不知事情真相孩子硬生生把她再次推进火场，说她是放火人应当被烧死，一根燃烧的梁塌下来，朱莉冒着生命危险不顾一切把她抱出来，燃烧的火苗产生的毒气和人愚蠢的善良紧紧攫住她的大脑，她不想清醒，她逃离着记忆，微笑永远洋溢，她不想身边最亲近的人担心，她本是怯弱的，不敢回头看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