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夜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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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夜半
深夜，沙加收敛了气息踏过了圣衣坟场，往日里即使见了他也趾高气扬的大小鬼怪很乖的默不作声了，并没有高呼“伟大的穆先生”云云。而他今天的心境也不同以往，在两边的同样沉默中，沙加心情复杂的走在狭窄的险径，余光扫过两侧看不到尽头的深渊。
圣衣的残片和战士的骸骨永恒地凝固成战场的旋律，在凄清的月光和惨白的雪地中反射着诡异的寒光。尖锐呼啸着的风吹起沙加身上单薄的衣服，他竟不知缘何的打了个寒战，遂收敛心神，调整好状态。
沙加无声无息的穿越了圣衣坟场，走过了冰川天然形成的山门，开阔的空地再向前便矗立着五层的“穆公馆”——这是不明所以的人用时髦汉语给起的戏称。穆第一次听了这种叫法只是报之一笑，沙加知道穆自己对它的称呼是“仁波切”，而且对名字的由来含糊其辞。那时沙加在心里偷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藏人对活佛的称呼呢；当然，他也大概了解，穆取的是“仁波切”的本意“珍宝”。他是知道的，塔里保存着史昂二百年的手札，还有史昂在二百年间收集的无数珍贵资料，更重要的是，里面有穆的仅存的回忆。
当年，一夜之间，撒加杀死教皇篡位成功，艾俄罗斯带着女神逃亡被修罗依照新教皇的命令处死，女神下落不明，七岁的穆决然的出走离开了圣域，没有留下一句话。从此断绝了自己过去的一切。
绕过木塔，靠近了穆的居所，沙加敏锐的感觉到了陌生人的气息，甚至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但是沙加并不担心穆的安危，他安然的继续曲折前行，不想惊扰到贵鬼或是那名神秘的访客，只是在繁复的雪峰间循着穆的气息而动。
他找到他了。隐蔽在蔓延复杂的冰川之间，一眼热气腾腾的温泉竟然汩汩涌出。看来是穆就着泉水挖了一个一人见方的浴池。隔着温泉穆正面朝着自己。沙加正想着如何开口，却发觉穆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自己收敛气息的功夫太好，还是穆太过放松警惕了？反正那个人正闭着眼睛呢。
看着穆幽幽的叹了口气，沙加一阵心疼。他开始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即便是穆没有明显地表现在脸上，他也能很自然地感觉得到他是多么疲惫。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竟然这么心意相通了？
下一刻，沙加无声的张开了嘴。
穆一动不动，然而他的腰带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一扯，便滑了下来。紧接着是外袍，竟是自己异常优雅的飘落了。
沙加毕竟足够博闻多识，只怔了一下便明白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白羊座的天赋异禀，念动力，也是一种对空间的控制力。只不过穆从来没在他面前使用过，以至于他并没有把书卷中的描述同穆本人联系在一起。
天空的夜色漆黑，大地上是莹白白的冰川雪峰，茫茫天地之间，穆柔弱无助地站在那里，却仿若被一个看不见的人解开层层衣料，渐渐露出白皙匀称的躯体，因为常年居住在高原微微泛着嫣红。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也有说不出的诡异妖艳。沙加本来想开口，然而到了现在只能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明知道这样很失礼，却无论如何无法移开目光，眼睁睁的看着穆的身躯一点一点的暴露在空气中，隔着雾气看不太清楚，有点朦胧。沙加只觉得愈发口干舌燥。随着穆身上最后一块布料的掉落，沙加忍不住咽了一下，脸红了。
美丽犹带着少年青涩的躯体静静地站在雾气朦胧的天池边上，映衬在茫茫雪上之间仿佛远古之神一样让人膜拜而不敢亵渎。沙加已然哽住了呼吸，痴痴地眼看着穆慢慢坐在了池边，足和腿探进温泉，轻轻地撩起一捧水洒在身上。水滴又顺着光洁的颈沿着优美的胸线纷纷滑落。紫色的长发飞散在雪白的颈肩。
穆一点一点的缩进温泉里，依旧闭着眼睛，表情略有一点痛苦，深呼了一口气后，面上重新带上了倦怠的微笑。
“你来了。”穆突然发出来微弱的声音。
“我——穆——我不是——”沙加吓的猛地回过神来，涨红了脸张口结舌。
“有急事儿吗？到房间里去等我？”穆睁开眼睛疲惫地打断了沙加磕磕绊绊的解释。
沙加自幼接受的一直是最严格的教导，从来都是律己甚严，绝对未有过亏心之举，也唯有做到如此才能够维持最坚定的心神。然而，昨天和穆接吻之后，他第一次面对了不能平静的内心。而今天，他居然迷惑于人的皮相，甚至偷窥。内心的羞惭尴尬得无以复加，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然而纵是错了也必须直面，亦不能失方寸，定了定心神。顾不得更多，他要马上和穆说清楚。
“我承认，我动心了。
“但是，你我都明白，我们不能那样做。”
两人之间的风雪霎时间猛烈地激荡起来，然而仅仅片刻，风雪停息之时，穆已经着装完毕，肃立在温泉另一侧，像任何时候一样，完美的毫无瑕疵，只有紫色的长发湿漉漉的粘在周身与脸庞。
“我明白。一时失控，请别在意，”他微微一笑，一边顺手快速的整理了头发。
“对了，今天，我给天龙座修理了圣衣。”口气自然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像往常一样对他叙述一件事。
沙加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穆随意的语气时心里有微微的异样，然而他还是认为后面的比较重要，决定忽略心中的疑惑。考虑了一下，慢慢道：
“你是要反抗圣域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能宽恕撒加吗？”这是两人恢复来往多年后，第一次提到撒加的名字。
“谈不上宽恕与否，他的所为我也能理解。”穆也没有回避，沉吟了一下平静地说。
“你应该懂得，手段是必须的。穆，你不是那种愚忠的人，谁说雅典娜就一定是正义的？”沙加单刀直入。
“那么你效忠的撒加就是了？”
“我忠于的是正义。”
“啊，原来您才是正义的代表了。”穆冷冷地笑道。
“不要抬杠，我可以判断是非。”
“可惜了，撒加和你想的可不一样。”
“你执念太盛……”沙加轻叹一声，“……仅凭感情行事是软弱的表现。”
“……这句话才是你今天来原本要说的吧，沙加……你真的懂得什么是感情？”
沙加被穆脸上似哀怨又似怜悯的表情刺痛了。
一捧温泉向着他激射过来，在穆出招的瞬间沙加并没感觉到恶意，为了表示他依旧信任他，沙加没有躲或者迎击，于是温水正正地浇在了沙加的腰腹，打湿了他单薄的衣服。
沙加错愕地看着他。
“你也是个普通人呢。”穆优雅的瞟了瞟他的腰际，不怀好意的说。
沙加的脸突然变得绯红。
“离开吧沙加，”穆突然面带决然地绽开了笑容，仿佛唱歌一般一字一句地吟诵道，“从此……这里不再欢迎你。”
话音未落，沙加一阵毛骨悚然，并不仅仅是穆的绝交的表示，更是因为感觉到了周围本来没有生命的一切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并且都仇视的望着他。风的呼啸声霎时变得尖锐刺耳，锋利的雪片开始虎视眈眈地环绕在他身边。
“很奇怪？你知道，嘉米尔是用我的生命维持的。走吧，我不想吵醒了贵鬼。”
沙加感觉到了带着愤怒的惊愕，然而他记起了此次来访的目的。他不想要一个恋人，但还是不想失去一个朋友。努力平稳了一下，尽可能温柔的说：
“穆，我不想和你为敌。昨天是我的错，如果你是我的劫数，我自然不会畏缩。”
“我受够你了，沙加。”
疵啦一声，沙加的脸上绽开了一道血痕，他顿时脸色惨白。
“再不走我也控制不了它们了。”
“……好。不论是对你，还是对他们，我不会再容情。”
沙加从来没有觉得穆如此不可理喻，一切只能作罢，遂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感觉到沙加瞬间离开了嘉米尔领域，穆这次连衣服都没脱，直接把自己投进温泉，许久，扬起湿淋淋的头，眼泪无声无息地划过脸颊。
（第四章夜半 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夜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