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白话老娘娘

2、好感

　　邢末其实很不擅长跟客户或者boss这类有职务高度的人接触，就比如，这会儿正坐在自己对面的叶一舟。自从刚才知道原来他就是白氏林城集团负责这次装修项目的叶总，自己的甲方爸爸，邢末突然就觉得放不开了。而且叶一舟在医院前前后后照顾他一上午，不仅负担了全部的医药费，这会儿还亲自下厨请自己吃饭，邢末此刻甚至庆幸早晨是真的摔疼了，顾不上跳起来现场发飙，不然真的不敢想这会儿会是个什么局面……
　　邢末正有些心不在焉，叶一舟却站起来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把勺子：“看你左手用筷子不习惯，用勺子吧。”
　　“谢谢。”邢末接过勺子——确实比筷子好用。
　　“今天让你受了伤，还是右手，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们陶总交代了。”叶一舟接过邢末的筷子：“来，多吃点，家里还好有些青菜，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叶一舟提起的陶总，就是邢末口中的头儿——盛枫装饰的老板陶勇。陶勇这人身材壮实，声音洪亮，工作的时候严肃严格严谨，每个案子都一定让甲方的满意，偷工减料蒙混过关什么的根本不被允许发生，手底下人对待每个项目也都不敢有丝毫怠慢。虽然业务上要求严格，但私底下陶勇却是一副憨厚大哥的样子，没什么老板的架子，所以不用赶工期的时候会比较照顾大伙儿，对新人也是。邢末毕业后初到盛枫的时候，陶勇对这个刚从大学校园走出来的新人就很照顾，让邢末没花太长时间就适应了这个工作环境，虽然陶勇工作时严厉起来跟平时判若两人，但在邢末心里，比起老板这个身份，他感觉陶勇更像是一个靠得住的大哥。公司的大伙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平时都不称呼他“陶总”，而是直接不见外的喊他“头儿”。
　　“谢谢叶总，您也多吃。”见叶一舟帮自己夹菜，邢末赶忙一只手扶着碗。“陶总那边没什么的，白氏这边我也不会耽误进度，叶总您放心。”
　　“别喊我叶总了，现在又不是工作时间，这儿也不是公司，你喊我名字就行。”叶一舟笑笑搁下筷子。
　　“这不太好吧，您……”
　　“还有啊，别您啊您的，咱俩年纪差不多，又是邻居，没那么见外。”叶一舟又给邢末的杯子添了些水。
　　“知道了，叶……”就在“总”字已经快要从舌头尖儿钻出来的时候，邢末赶紧改了口：“一舟。”
　　叶一舟又笑了：“快吃吧，一只手吃的慢，一会儿该凉了。对了，你自己住，你家里的东西都还没有整理完，怎么办？”
　　邢末有些意外叶一舟会提到这事。“先那么放着吧，本来最近也挺忙的，而且那些东西并不着急用。”
　　“你要是不介意，这几天下班没事我过去帮你整理吧。”叶一舟没等邢末张口推脱，继续说：“我是觉得你手不方便，地上又摆了那么多纸箱，进进出出的你再磕了绊了。我帮你吧。”
　　邢末感觉到推脱不掉，又实在不好意思接受，于是找了个生硬的理由：“那……那晚上你不在家，孩子们不会找你吗？”
　　“孩子们？”叶一舟眼睛往四处看了看，“我自己住在这里，没有什么孩子啊。”
　　邢末往玄关那边看：“我进来的时候看见那儿有张照片，照片上那几个孩子难道不是你的……”
　　“哈哈哈哈……”叶一舟明白邢末是误会了，笑起来：“那是我小时候。”
　　“抱歉抱歉，我以为……”
　　叶一舟笑着摆摆手：“那是有一年我过生日，我们姐弟三个人在一起闹的时候拍的。”
　　“你们三个人的感情真好。”
　　“你呢？家里哥哥姐姐也很疼你吧。”
　　“没有，我家没有什么亲戚，只有我妈一个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的。”邢末并不介意：“其实我小时候特别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回到家里长辈亲戚一大堆，过年还能收好多压岁钱，兄弟姐妹打打闹闹一起玩，惹了祸一起挨批……”邢末眼里浅浅的笑意里有一点美好，还有一点孤独，他心里也闪过一丝疑惑，不知道怎么，在这个刚刚认识的人面前，有些心里话就这么说出来了，没有想要回避，也并不是想要倾诉，只是心里忽然有种“对他讲也没关系”的感觉。“……就像你们三个人这样。那张照片拍得真好。”
　　叶一舟就这么看着邢末，听着他描述着羡慕的“小时候”，心里却想到一个人——照片里那个趴在表姐背上、被自己搂在胸前的孩子。他忽然很想知道那个孩子会不会也像邢末这样孤单的过完童年，会不会经常想念哥哥姐姐在身边的日子。
　　小时候，叶一舟经常让爸爸送他去姑姑家玩，因为姑姑家不仅有表姐白齐，还有姑父的侄子白奕文。那时候他最期待的就是周末和寒暑假，因为放了假就可以一直住在姑姑家。小孩子的乐趣总是出奇的多，姑姑家后面的山上、周围几条街上的院子里、自家楼顶上的平台，到处都有他们三个孩子疯皮打闹欢的记忆，即使是在家里不出门，玩具、动画片，就连姑父养的花都是他们一整天的玩物。
　　小时候的叶一舟以为，“长大”就是像爸爸那样有满脸扎人的胡茬，至于那一天的到来需要多久，年幼的孩子虽有些向往但从不会在意。三个孩子在一起无忧无虑的日子让小叶一舟以为童年就该是这么欢乐。然而这一切就那么没有征兆的结束了——那一年，年纪最小的白奕文离开了白家，突来的离别让年幼的叶一舟就那么没有准备的长大了。
　　成年后，叶一舟很少再去怀念以前的事情，就算表姐偶尔说起小时候的糗事，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家人都以为他性格沉稳变得内敛了，但只有白齐知道，叶一舟的心里一直有一道坎。
　　“一舟？”发觉叶一舟一直盯着自己，邢末轻轻叫了他。
　　“嗯？”回过神来的叶一舟笑了笑：“抱歉，走神了。吃饭吧，吃完我们先去修你的笔记本。”
　　“好。如果修得快，下午直接去白氏林城吧，我记得张助理说集团希望这个周尽快开工，而且原本也是计划今天把方案送过去。”
　　叶一舟想了一下，点头答应了邢末的提议：“那……你多注意你的手。”

　　修理笔记本没有花太长时间，里面的文件也没有损坏，两个人直接回了白氏林城集团。
　　张行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件，见叶一舟进来了便起身打了招呼，又看到身后一起走进来的邢末。“邢、邢工？……您这是？”张行挺奇怪两个人一起走进办公室，一看到邢末的手，他就立马明白了早晨盛枫来电话说送方案的人临时有事，看来八成是因为邢末受了伤。
　　叶一舟没有解释，而是立马开始交代工作：“张行，邢……邢工过来得急，你帮他把图纸打印出来，然后一起来顶层。”叶一舟显然不太习惯“邢工”这个称呼，一切交代好之后，他看了一眼邢末，得到邢末的点头确认。刚要转身，叶一舟又回头对张行补了一句：“邢工手不方便，你多注意些。”
　　张行应了声“好的”，但心里还是莫名冒出了很多疑问句。
　　来到顶层，邢末从书包里取出随身带着的卷尺，叶一舟拿着图纸对照，张行则跟着邢末随时协助测量。三个人围着顶层的场地转下来，直到把最后一个细节交代完，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
　　“行，需要调整的那几个位置，我回去重新修改图纸。”邢末一只手翻着图纸做确认：“明天就可以改好。”
　　“你的……”
　　“明天？你的手能行吗，邢工。”张行无意间抢了叶一舟的话。
　　“没问题。”邢末的眼睛还停留在那几处需要调整的位置，然后抬头看向叶一舟：“叶总，我明天上午过来行吗。”
　　被突然这么一问，叶一舟不知怎么就慌忙应了句：“嗯，好，那明天见。”
　　邢末没想到叶一舟会丢出一句“明天见”，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一旁的张行并没有注意到邢末的表情，因为他在想叶一舟明天的工作安排：“叶总明天上午10点有个会议。”
　　“好，我会一早过来。”邢末答应着。
　　张行还有文件没有整理完，叶一舟和邢末先离开了公司。“你刚才笑什么。”车开出了停车场，叶一舟还想着刚才邢末的表情。
　　“嗯？噗……”邢末实在憋不住了，笑出了声：“哈哈哈哈……什么明天见啊邻居！没想到你人这么认真啊叶总。”
　　叶一舟也笑起来，心想也是，紧张什么。“看来你今晚又要加班了。我先去旁边超市买点菜，等我做好饭喊你，我们晚点吃。”
　　邢末收住了笑声，没说话。他突然觉得这个邻居真不错，内心不禁感叹原来这就是成功人士啊，说话做事总能让身边人觉得舒心觉得踏实。他扭头看着叶一舟的侧脸，发现眼前这个人真爱笑，那种笑带着一种温度，让人感觉很舒服，不由得想亲近，让人总忍不住想多看他一眼。邢末突然感到心里一热，他想，生活如果是这样，也许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