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街道》江织九

1、与阿焕的初遇

　　绯街
　　“这里的灯也不红，酒也不绿，却嘈杂到极点。这条街是有名的烟火之地，这座城市的人，大都对它避而远之，同样也谈之色变。可我却很喜欢这里，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清楚的知道，我还是个活生生的人。”-题记
　　灰色的幕布被落下的太阳恶狠狠地扯下了，又是一个夜晚。
　　这座小城早已寂静了下来，这是一座没有夜生活的城市，而我，住在这儿。
　　在这个安静的小城里，却藏匿着一条喧闹的小街，那是一道令这座城市里的人谈之色变的街。这里的人把它看作“毒”，而在那里的人，则被当成“毒瘤”，人人避而远之。因此，这座城市的大人们经常警告小孩，并为这条街编了无数的鬼故事。这条街上，一直都打着花花绿绿的灯，酒吧满街都是，音乐从早放到晚，稍微靠近这街一点，这里好静的人们就会受不了，都无一例外地跑开了。
　　大人说，这条街像是“毒品”，会吸走人的精神。
　　可当我真真切切地站在这条街的时候，我整个空虚而寂静的感情世界忽地被这里的一切填满了。这里，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糟糕。
　　对，这里是“毒”，可它对我来说，却是“以毒攻毒”。

　　我拉开了衣柜里的暗格，从里面抽出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这是焕送的。
　　焕是我在绯色街道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他夸张的十字架耳钉就格外引人注目。他那时，穿着西装，手里却提着一件与服饰格格不入的皮衣站在人海。
　　他的那双眼睛，美得肆意，嘴角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
　　我啊，第一次去那种地方，音乐很吵很吵，虽然刚开始有些不大适应，可是只有这样，我才躲得掉。我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瞬间随着音乐的又一个高潮爆发了，我竟不管不顾穿着校服就混进了肆意的舞池中，因我的穿着，有些突兀。
　　我不停地吼叫着，像一只发了疯的野猫似的，随着音乐在人群中张牙舞爪地不断舞动着。
　　周围好像有人注意到我了，原本喧闹的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渐渐静了下来，慢慢，只剩下了音乐的声音。
　　“哟，学生啊？”
　　不知是谁讽了一句。

　　学生一向对这里嗤之以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绯街竟成了学生口中的禁地。所以，绯街的人对学生，好像抱有很大的敌意。
　　我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只想快快逃离这里。我慌慌捡起被我丢在地上的书包，地下头，抬脚打算离开的时候，一只温热的手锢住了我的肩膀。
　　“这是我妹妹“
　　他低沉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我这时才近距离的看尽了他。却目光又被那对十字架耳钉吸引了。
　　他耳上十字架的耳钉在绿色镁光灯的照射下，幽幽的，泛起了些荧光。
　　我的眼睛却渐渐被大雾覆盖，泪水在眼眶不停地打转。
　　只听那些人说道，“阿焕的妹妹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他暗中使劲掐了掐我的肩膀，示意让我配合他，我在昏暗的光线里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他的力气小了些，接着扬起嘴角笑道“我妹妹是你们这些能见的？”
　　他的手搭在我的左肩，稳稳横在我的颈前，他温热的体温好像在挥散，我的心脏霎时漏了一拍。

　　。 好奇怪，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
　　我愣住了，目光呆滞的盯着地板，盯着盯着，出了神，眼泪竟不由自主地“啪嗒”掉在了他的手臂上。
　　“不好意思，我妹妹在学校受了委屈，我就让她来找我，她可能实在委屈，穿着校服就来了。怎么？你们有意见？”
　　“阿焕的妹妹，不敢有意见啊，小妹妹，要不要跟哥哥喝一杯？”
　　昏暗的光线里，在我面前突然走出了一个一身机车装打着鼻环的男人，我从心里害怕这种人，下意识微微颤了一下。
　　阿焕把我往他的方向拢了拢。
　　我忙顺手抱住他，怯生生地开口道“哥哥，我们走吧”
　　我倒也入戏很快，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到阿焕，他却自始至终都给了我安全的感觉。
　　阿焕无奈地摆了摆空出的左手，将我在他怀中转了个圈，左手搭在我的右肩，勾肩搭背地带我离开。
　　他把手中的皮衣甩在我身上，又顺势扯下了我绑起的高马尾，我直直的长发搭在了左肩。
　　他没带我离开绯色街道，转而来到另一间酒吧。
　　“焕boss“
　　他周围不断有人在用“boss”的名称冲他打着招呼，他也不断地点着头，活像一个老板视察底层员工。
　　他抽了空闲，低头轻声在我耳边说道“别担心，这家酒吧是我的”
　　我点了点头。
　　他继续笑，笑得那么肆意，就像暗夜里的精灵，美得令人窒息。
　　我们走过了舞厅，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小道，让人眼花缭乱的灯光在这条小道上，发挥的淋漓尽致，因为隔板是用玻璃做的，因而使得这条小道，更加充斥着绯意。
　　他伸手按了按拐角一个隐秘的墙壁，布着黑色墙纸的墙，悄悄裂出了白色的缝隙。
　　他拉着我的手，打开了隐隐乍现的门，那是一条纯玻璃做的短道，也被灯光照射，只是，这里，是白色的，与外面的场景截然不同，这里，干净地犹如天堂。
　　他拉着我走了进去，顺便一脚把门给踢上了，一路通过了短道，将我安置在尽头小屋里的沙发上。

　　这里，尽头，是一间小屋。
　　一间不染绯色的清色的“书屋”
　　一个沙发，一架床，一台电脑，一台钢琴，一个衣柜，和这个被摆满书本的书架包围着的小屋。
　　阿焕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长礼盒，走到我面前，递给了我。
　　“新的，换上试试“
　　说着，他打开了盒盖。
　　一件黑色的连衣裙。
　　我摇了摇头。
　　他从鼻腔中轻轻笑了笑，接着，他将盒子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修长的手指附上了我校服领口的扣子。
　　他低下了身子，一手撑在沙发的靠板上，低下头，他的侧脸紧紧贴着我的脸。
　　温温沉着声音说“怎么？要我帮你换？”
　　他的脸颊冰冰冷冷的，我感觉我的脸好像在被火烧一样，发着令我窒息的滚烫。
　　他的声音温沉，我的神经末梢在发着颤，一阵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朵一路蹦哒到心脏。
　　我急忙推开了他，拿起了桌上的盒子就要去换。
　　他侧躺在沙发（刚刚被我推翻到沙发上的）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的目光和他对上了。
　　好嘛，心脏再次漏了一拍。
　　我抬脚要走，他却硬生生拽住了我的手，开口道“我不住这里，所以这里没有洗手间”。
　　我蹙眉，瞪了他一眼。
　　他失笑，接着说道“但是有换衣间”。
　　他坐了起来，指着衣柜，笑道“你把衣柜门推开，旁边有灯的开关，右手边有个小孔，拉开她，里面就是”
　　我摸索了好半天才找到他说的换衣间。
　　还真是换衣间，只是用来换衣服。
　　我大致估摸了一下，宽度刚好够我伸开一条手臂，这宽度，足够了。
　　我拿出了那件黑色连衣裙，真好看，圆领下从肩膀到胸上全是黑色带木兰花纹的蕾丝，黑色布料打底，外层蒙了层带细闪的黑纱，裙边刚好过膝盖。
　　我把衣服贴在身上，在镜子前比对了下，没有穿。
　　我重新把衣服叠好放回盒子里，走了出去。
　　阿焕正坐在沙发翻看着一本书，我走近一看，是《雾都孤儿》
　　我没看过这本书，我也没太敢靠近他，站在离他大概两米远的地方，咳嗽了几声 。
　　他从书中抬起头，那双美得肆意的眼睛饱含笑意。
　　“怎么不换？难道真想让我来？”
　　阿焕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我的位置逼近。
　　我慌了，忙开口道“肩带！”
　　“肩带？”
　　阿焕皱了皱眉，他的脚步闻声停了下来。
　　我走了过去，把手里的盒子递还给他。
　　他低着头，疑惑不解地接过了盒子，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嘴角狡猾地向上一勾，抬起头邪魅一笑。
　　“没事，露出来才好看”
　　我吓得一个激灵，脚没有站稳，往后跄踉了一步。
　　阿焕失笑，坐回了沙发。

　　我走了过去，深深向他鞠了一躬，然后缓缓开口道“谢谢”
　　阿焕的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脸上的戏谑之色也消失了。
　　“你为什么帮我？”
　　我把那个一直在心里打转的问题问了出来。那种情况，如果不是阿焕，我估计连学校都呆不下去。
　　“因为你跟那时的我很像”阿焕答道。
　　“你确定？“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亦或者是明白我的遭遇。
　　“你身上的校服是第七中学的，你校卡写着你是14届的，我比你大两届，我也是第七中学的，第七中学什么情况，无非就是校园暴力，你我都一样”。
　　焕扭过头，盯着那条玻璃短道出神。
　　等等，校卡？我翻动着书包，大大小小的口袋都找了个遍。
　　果然不在。
　　“校卡还我”我冲他伸出了手。
　　他勾起嘴角，从身后扯出了一条蓝色的绳子。
　　我几乎想都没想，劈手夺去。
　　啊，还好，校卡没被他弄坏。
　　“想改变吗？”
　　阿焕从沙发上悠悠传来了声音，可对于我来说，那句话好像一块石子，投进了一潭长年没有波动过的湖面，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阿焕坐在沙发一手撑着头，那双美得肆意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他好像在期待我的回答。

　　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我，真的只是因为同病相怜吗？
　　但我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阿焕带着我走了出去。
　　我急急扯上我的包，跟着他。
　　“喂，江九，把裙子拿着”
　　“哦哦哦”
　　等等，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
　　“你校卡上写了你名字“
　　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阿焕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拿着衣服跟着他走了出去。
　　阿焕领着我来到了绯街的出口。

　　“现在，出口在这，是虚伪的光明，还是真实的黑暗，你自己选”
　　我紧紧抱着手里装着那条黑色裙子的盒子，急切地想要逃离和改变的欲望驱使着我，我面色坚定，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想活在光明里，没有人会相信，我属于光明啊”
　　我好像听到阿焕轻笑了一声，他转过身，站在我面前，缓缓开口道“那是因为你根本就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黑暗，无尽的黑暗，但你却不会害怕，因为这里的黑暗，被光明充斥着。”
　　我那时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过了好久，甚至到现在，我对那句话依旧一知半解。
　　我低眉，思绪被拉回了现实，看着手里那条黑裙，从我的衣柜里抽出了全身镜，我把那条裙子从领口开始贴着我的脖颈。时钟在转，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回忆漫散，时间流转，混乱。
　　“你真的把这条裙子送我？“
　　“嗯，新的”
　　“哦，谢谢。”
　　我没再多问，因为我很清楚，这里面有他的苦衷。
　　他顺水推舟帮了我一把，其实也在帮他自己，只是这个道理，我好久之后才明白。
　　我甚至因为不了解他，连他的衣柜里为什么会有一件新的裙子都不太敢问。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