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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洞箫冥,古韵浮霄 ...

  •   凤溦涯不再说话,只是跟着女子的脚步声向山上走去,他在黑暗的地牢里呆久了,在黑暗中行走犹如行走在白昼中。

      风吹过手中的箫管,发出嗡嗡的天籁之声。

      想起那年那个梨花飘落夜晚。

      “我知道你想杀我,”倦怠的眼睛微微抬起,梨花飘落了他一声的白,“我说过,没有人可以杀了我,除非我自己愿意去死。”

      他手中的夜光杯流转出碧色的光芒:“我给你天下第一,但是你须得按照我的办法让我死。这就是我们的交易。”

      “神经病。”

      “把我吊在魍魉谷的边上,让秃鹰来啄我的肉,”他微啜了一口酒,毫不理会面前的少年,“为了防止我哪一天挨不住了,你要用刀子把我钉死在峭壁之中……当年放了你,就是为了这个交易,你敢不敢接?”

      白衣少年的眼神还是分分明明写着三个字:神经病。

      “呵呵,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强么?”厉符箫眼神顿时凄厉黯淡起来,“我为什么单枪匹马也可以杀遍天下豪杰么?告诉你也不妨,”他指了指身旁深不可测的魍魉谷,“我进到最深的地方找到了蛊神,然后我把它杀了,吃了。

      “所以,我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没有毒。求生可以,人不人鬼不鬼,长在我血肉中的虫子快要把我的血肉吸干了,如果我再不死,我可能真的挨不住要杀人饮血了……

      “所以,为了你们所谓的人间正道,做这笔交易,你不会有损失。”

      “……不,”白衣少年昂起头,“……但我想杀你不假。”

      “觉得心里有愧?大可不必。我们可以再做一笔交易。”白衣少年哼了一声,单手接住了厉符箫抛过来的箫管。发现下面还系了一个桃木做的小牌,脱口而出:“九、九……!”

      “恩,天下最厉害的武功,可惜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你敢不敢用你的身家性命练它?”厉符箫柔声道,“我这个辈子杀的人太多,死在我手下的十有八九变成了不肯超度的亡灵,他们潜伏在地下,不了几年就会酿成大祸。他们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我,吃了我的血肉才能得到安宁,可是我估计等不到他们前来报仇的那一天了。到时候怨气越积越多,你们会很惨。

      “用萧声指引带他们到长庚清城山,那是一块福地——带他们去那里,用它杀了他们,点燃业火。”他阖上眼,抬手指着他,“我当年就是看中你在武学上的天赋才放你下山。你不答应也可,答应也可,与我无关。”

      宁静的夜里只听得见梨花簌簌飘落的声音。许久他说:“……好!”

      然后转身离开。

      白衣少年刚走不久,厉符箫便道:“兰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衣少女从树下走出,老老实实地说:“你给了他那支萧的时候。”

      他恩了一声,解下了形影不离的竹笛:“兰儿,你过来。”等到流沫过来后,他把竹笛放到她手中:“你有空就一起去。”见她默然不应,只当她应了,有些疲倦地向后一仰,打量着着梨树下盈盈而立的女子,嘴角露出了笑容,“兰儿走之前,让我再多看看兰儿几眼。”

      “你杀了他?!”白衣少女看着空荡荡的魍魉谷,谷中传来了山风尖利的呼啸声。她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他给你最强的武功,你用这种方式杀了他……真、真好!”

      白衣少年看着扑倒在地的女子,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转身便逃离了风雨如晦的乞蓝郡。

      “他可能上山去了,”清泗和萧木站在山下。山上笛声凄厉、萧声悠扬,“我们也上去吧。”萧木略一迟疑,跟着清泗上去了。

      叶鸣谷响,清城山上鬼影幢幢。突然,萧声停了下来,只有笛声还在夜风中飘荡。清泗本能地抬起头道:“要杀人了。”

      日月无光,诸神寂灭。

      萧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指着山头道:“看!……鬼火!”

      幽蓝色的火焰在山头亮了起来,深蓝色的光倾泻下来,微微照亮了山下的路。从山下看来,似乎有无数人影正朝火光走去,却看不真切。许久,山上隐约飘来一声声惨叫,不时被凄厉的笛声掩盖,毛骨悚然。

      清泗听着那凄厉的笛声,道:“这首曲子我听过的,就是记不起来了。”他摇摇头,“很熟悉,就是记不起来。”

      萧木已经拉着他的手向山上跑去。

      他们离清城山山顶越近,笛声反而越弱。火光大盛,将站在火里的重重人影映得十分清晰。突然,火中有些人仿佛如梦初醒,尖叫着向山下奔来,身上还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

      山下两人登时愣住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惨叫着向山下跑去,身上不同程度地燃烧着诡异的火焰,宛如无数的光点从山顶的大火中飞出。

      萧木腿不禁发软,几乎想即刻就往山下跑去,但看见清泗面无惧色地向上走,也硬起头皮走在前面。

      突然,眼前的一个光点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一个身上着火的人不断发出惨叫声跑下山来。见到萧木和清泗,发出一声嘶哑的笑声:“厉符箫!厉符箫!我要剥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张开了双臂向两人扑了过来。

      萧木呀然一惊,运起双掌,直击来者的胸口。“砰”地一声,他连连向后退了几米,“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而那个身上着火的人却丝毫不受影响,火光照亮了他腐烂得露出白骨的脸,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

      厉符箫?两人面面相觑。清泗大声一喊,闪过身向山上疾奔,一边回头向萧木使了使眼色,似乎想让他趁乱快跑。

      萧木不想被他救第三次,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怒气,大声喊:“老子是厉符箫!你们有什么花样就尽管来吧!”发足跑向与清泗错开的方向。

      厉符箫三字一出,整个山似乎都沸腾了,无数地光点向分开逃跑的两人集中。清泗脸色苍白,躲开了一个死尸后大声喊:“我不是厉符箫,也不是箫符厉——鬼才是!”但是他错了,那帮行尸走肉似乎只认识厉、符、箫三个字。

      这个时候,笛声再次止息了。

      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未升起。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清泗腿下一个不稳,仰面倒了下去。顿时就要一个尸体扑了上来,唇齿间腥臭难闻,尖尖的牙齿便向他的面门咬来。清泗头一侧,束发的簪子脱落,他一把抓住想刺他的咽喉,手却被死死摁住不能举起。簪子“叮咚”一声撞在一旁的竹子上。

      千钧一发之际,山上又断断续续地起了笛声。

      压在清泗身上的尸体动了动,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向山上走。清泗趁机一脚踢飞他,踉跄着爬起,匆匆向山顶跑去。

      他离火光越来越近,幽蓝色的火光已经变为明亮的苍蓝色,也没有一点温度。难道还真是鬼火不成?

      突然,一件事物滚落到了脚边。他拾起一看,是一支青翠欲滴的箫管。

      他努力不去想这意味着什么,当下最重要的是……他似乎不会吹。

      笛声第三次停歇了,但是这一次它停了就再也没有响起。

      听着身后那些死尸飞速向他奔来,他慌忙地向上跑去,手中的箫管匆促间碰到了丛生的竹子,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如鸣佩环。

      他心念一动,握紧了竹管,叮咚叮咚地敲在竹子上,或轻或重,或缓或急,传出的正是方才听到箫曲的前奏。那些向他簇拥而来的死尸止住了脚步,围住了他,怒目相视。

      清泗此时只想向山上跑去,把他们全部引入火中烧死才好,也不管那些眼光如何恐怖吓人,拔腿向山上跑去,手中握着的玉箫不停歇地在竹子上叮叮咚咚敲奏着“箫曲”。那些死尸固然害怕山上的火光,此刻却也身不由己地随着清泗向山上跑去,箫管的撞击声响彻了整个清城山,直上云霄。

      离火光还有一段距离,他却突然不知道怎么敲下去了。

      那首曲子接下来怎么吹,他似乎全然忘记,但是为什么会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以前曾听过不下千次万次。但是……现在就是什么都记不起来,而一急起来连前面的旋律都忘了!

      撞击声的余响渐渐消泯在呼啸的山峰中,黑压压地影子开始骚动起来,挡住了他面前的火光!箫管撞击在竹子上,毫无章法。

      突然,山顶上仿佛有人用簪子应声敲打,声音虽然渺茫,但无疑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清泗努力分辨群魔乱吼中那微弱的敲击声,叮叮咚咚,努力地跟着他的节拍敲打起来。

      沿路的竹子因为箫管的撞击而轻轻摇晃,竹尖上的朝露纷纷摇落,仿佛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而箫管的撞击声清越婉转,就像在无数个寂静的晚上听到的那样。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突然,隐约有簪子敲碎的声音随风传入了耳中,他不禁慌了。

      但他手中的箫管已能顺着他潜意识自然而然地继续敲打出悠扬的曲调,宛若天籁。

      一曲将已,他已经到了巅峰之上。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嘴角微微上扬,酒窝若隐若现。

      他扬手一抬,箫管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咚”地一声落入苍蓝色的火中,完成了最后一个音符。

      火光大盛,变成了苍白色。“腾”地一声向外蔓延了好几米,将怒吼着的死尸完全包裹住。无数的鬼影如飞蛾扑火般飞向了火焰。

      清泗迅速地跳开,刚退了没几步,就看见了一袭白衣散发靠在一根竹子上,地上的玉簪已经被击碎,碎片散了一地。

      这首曲子正是以前凤溦涯吹过的。

      他只吹过一次,他也只听过一次,之后便一连分别了三年。

      东方既白,启明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在了天的一端。

      远远望去,经过一夜的鏖战,长庚城却显得宁静和安详。

      数不清的鬼影投入渐渐要熄灭的火焰中,阮清泗刚想说什么,凤溦涯扶着竹子站了起来,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远的空地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身旁零零星星围绕着几个人。她的手握住他们的衣交,似是在无力地挽留。但是他们却一个一个的挣开了她的手,目无表情地向已然分不清其色泽的火焰走去。

      颓然放下手,泪珠从绝美的脸上滑落。

      苍白色的火焰熄灭了。

      茕茕独立,形影相吊。

      白衣女子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来。

      凤溦涯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挽留,但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她施施然转过身,不再回头。白色的衣裙似乎要融到那灿烂的朝霞中。她手持着竹笛,且吹且行,笛声悠扬平淡,全非昨夜那样可以滴出血来的凄厉。

      孤帆远影碧空尽, 唯见长江天际流.

      所有的一切,在画了一个圈后,又回复到了最初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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