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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莲夜、断肠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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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被月光惊醒的。
是夜,月悬中空,与日争辉。
月光沸水般烧灼,绚烂华美,真实。
下意识拉下车帘——明亮的月光灼痛了他的眼睛。月光赤裸裸地穿透黑色的车帘,将上面的花纹投影在他的脸上。
马儿似乎想熄灭在它身上燃烧的月芒,嘶声狂奔。
黑黝黝的林中响起了短促而凄厉的笛声。
——月光太过明亮,躺在树上的阮清泗毫不费力就看清了那吹笛的夜行者。
璀璨的明月掩映以瑰丽的云彩,与那悲怆的笛音格格不入。月光愈盛,夜行者一袭蓝衣蓝得发黑,黑得发蓝。而短笛上的一片血红,那是它本色呢,还是被唇边淌出的鲜血所染而致?马仿佛在与一种无行的力量相抗衡,沉重地迈着步,眼窝耳朵齐齐渗出血来。
随着笛声渐渐嘹亮,女子的气色也一分分变得苍白。
身后有人轻咳了一声,清泗懒懒回头,只见黑黝黝的树冠中寒光闪烁,几道锋利的目光向他射来.他只是倦倦摊开手,阖上了眼睛。
他阖上眼时,杀局已动。
各路高手倾巢而出,成夹击之势,彼此以眼神会意,把所有的逃路齐齐截断!
一个年轻人一剑刺来,喝道:“姓厉的!还阿荷命来!”
女子在剑气拂开额前碎发,剑尖离心口只有几寸时方才睁开眼!一双剪水双瞳,在月光下异常明亮。年轻人似乎从中看到了恐怖,全身顿时僵住。
“嘶——”,剑贯穿了女子的心口。
一刹那连时间仿佛都息止了。浮云轻轻地蔽住了月轮,光芒在诸位好手的脸上迅速变暗变冷。
风云变幻,一瞬而已。
在一片急剧归为混沌的夜色里,两人仍保持着刺与被刺的姿势。女子把笛子从唇边移下,抬手将其向年轻人的太阳穴按去。
她按得很慢很慢。
年轻人竟不闪避,只是怔怔。
“快跑!”同行的一个黑衣人叫道,从旁斜刺一剑,企图援助同伴于险境。而闻“铮”响,僵住的年轻人突然用那只可以活动的手发力掐断了同伴的剑脊!
他脸上的震惊、不可置信、伤心欲绝到最后都变成一笑:“不!不!不要杀她!她、她是——”
他不说话了。
竹笛忽然加劲,登时从年轻人左太阳穴贯穿至右,猝然收回。鲜血喷出。
年轻人的脸上犹保持着那笑容——温柔、困惑却又悲伤的笑容。
年轻人倒下,登时毙命!
黑衣人感到女子失神的目光转而精确地投向自己,顿时寒毛倒竖——那是一种怎样的覆灭之力?
“鬼!鬼!”他歇斯底里地喊着,发足狂奔,撞到同来的一位灰袍老者身上。
被撞者岿然不动安如山,剑眉一扬:“闭嘴!”
与此同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刺来,发狂的黑衣人立刻闭嘴了,永远的闭嘴了。
老者眼明手快,在女子竹笛刺出的瞬间大喝一声拔出了剑。
伸手已然不见五指。
神魔混行中,各种声音接连响起。似口,似耳,似笄,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 “小心!”“刺中了!”“妖女!”“血债血还!”“快跑!”而喊话的声音终是越来越少,越来越单调,及至完全粉碎在风中。
月华如练,银河垂地,月光一寸寸移开夜云的遮掩。
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很多尸体,青纱帐官道顷刻化为修罗场。死者保持着生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或持刀挥向虚空,或用剑将同伴钉死在地上,或用左手生生拧下自己的右手。
月何皎皎,映亮女子脸上纵横的血泪。
“阿荷?!”灰袍老者哑着嗓子,“怎么是你!”
蓝衣女子面无表情地举起竹笛,向老人的双目一寸一寸逼近!
“妖孽!”老人青筋暴起,“你疯了!”
女子整个面部依然僵硬冰冷,好像一块会流泪的石头。
“她不是。”有人轻道。只见一袭白衣足不点地而来,正是阮清泗,他手把长剑向女子手中的竹笛斩去。
这一记显然积蓄已久,一声清响,长剑将竹笛断成两截。
青翠的竹管在凉风中瑟瑟发抖,仿佛活物——原是一只只猩红色的蛊虫,源源不断地从笛孔中钻出,潮水般涌向四方,寻找着新的宿主。
“夜落……魍魉……”清泗目光沉寂,遂而寒骨,明月下,一袭白衣、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