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留步》火羽小白

8、第 8 章

　　周二的下午，天气晴朗，云淡风清，正是电子信息与工程学院的羽毛球选修课的时间。
　　羽毛球馆内二十来个男生分别站住了四个场地，已开始在做准备活动。唐沁关了运动器械室的门，还没进球馆，几个女生就围了过来愤愤不平地对她说：“宋助教，今天下午不是自由练习吗？你能分配一下场地吗？”“那些男生瓜分了所有的场地，我们人太少争不过他们，根本没机会练球。”
　　唐沁听了也有些生气，孙教练偶尔不来，就有人捣乱胡来。她正了正脸色说：“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进了球馆，只见场地上几组男生已经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厮杀，而场边的男生更是炸开了锅：吆喝的、吹口哨的、骂人的、摆Pose的、做小动作的，窃窃私语的、打情骂俏的，搂搂抱抱的，各显神通、热闹非凡。
　　这哪里象课堂，比庙会都不如！唐沁不禁皱起了眉头。她走到最近的一个场地边，站到椅子上，拿着胸前的哨子使劲地吹了两声，然后拍了拍手喊道：“同学们！同学们！大家请注意-----”
　　有些男生停了下来往唐沁这边看，大部分依然视若无睹地继续开战。唐沁远远望去，人最多的场地上，一身短打的宋予宸左突右围，打得那个春风得意。
　　唐沁烦躁起来，都是此人目中无人！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后使劲地吹了两声哨子，大大地提高了嗓门：“宋予宸同学！你们那边给我停一停！”
　　球馆内终于安静下来，唐沁就势站在椅子上一边吹哨子，一边做了个整队集合的手势。人群耸动，不多时就在她站的椅子前列好了队，零乱的脚步声里混杂了明显的低沉的笑声。
　　“严肃点！上课时间！”她刚朝笑声方向看过去，就听到平地一声巨响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咚！------啪啪！”随着重物落地的声响，一个小个子男生四脚八叉倒在了地上，立刻引发一阵哄堂大笑，她也忍不住“噗哧”一笑。
　　于是便有人捏着鼻子学着她的口吻教训道：“严肃点！严肃点！上课时间！”接着是一阵更为猛烈的地动山摇的哄笑。
　　这种传染病一样的笑声实在让她的笑神经忍无可忍，可是她怎么能笑，助教的尊严岂不是一笑了之就没了！这还得了！
　　她强忍住笑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用指甲使劲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走到摔倒的男生面前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小个子男生慢慢地爬起来摸着自己的屁股，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凑合，凑合。”
　　这个回答也是倒，这算哪门子的凑合呀，谁跟谁凑合呀！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又有人忍不住笑起来，无比兴奋地。
　　唐沁扫了队伍一眼，指了指场地边的椅子对他说：“先到边上休息一下吧。”小个子男生并不领情，一句话没说，一瘸一拐地站回了队列里。
　　唐沁目送他回到队伍，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高个群里，郑展飞对着他身旁站着的宋予宸伸出食指和中指作了一个‘V’字形手势，宋予宸则会意地点了一下下巴。
　　这一切难道是暗算？这两个混蛋！唐沁心里骂道，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助教的角色：“ 今天下午的羽毛球选修课是分组自由练习。我先带领大家做一下热身运功，然后男女生报奇偶数分成四组进行练习。”
　　“这样分配不公平，水平相差大的在一起根本打不起来嘛。”宋予宸插嘴打断了她的话，几个声音马上跟着一起附和。
　　她恼火了，一次又一次，真是无法无天：“上课时间服从安排，技术好的同学更应该帮住技术上需要提高的同学。你在球队里不是常这么说吗？”
　　“我们又不是老师，怎么教别人？技术上的辅导应该助教来干才对！”郑展飞煽风点火地对唐沁眨了眨眼。
　　调戏她！唐沁冷下脸说：“时间不早了，我们不能因为少数人的问题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服从命令，有意见下课提！”
　　“哟！宋助教的约会，我第一个报名！”郑展飞嘻皮笑脸地说，被宋予宸一巴掌拍在脑后勺上。
　　笑的人没了，不满的声音却还有。
　　“算了算了, 下次你从实际出发，拟定一个更好的分组方案吧。今天我们就算舍命陪君子了。”宋予宸一锤定音，不满的声音也没了。
　　唐沁没吭声心里却很是气愤，此人倒好，挑了事端不算，又来充当和事佬，无时不刻地、无处不在地要踩在她的头上。这里到底谁是老大，谁说了算？她挺起胸膛，开始指挥若定：“好，全体队友，立正！向右看----齐！”
　　下了课后，宋予宸象往常一样留下来帮唐沁收拾东西，俩人前后脚走进器械室时，他揶揄道：“嘿！小姑娘，你现在越发淡定自若了嘛，进步大得很哟！”说着便要来接她手中的拍子。
　　她一脸不悦，打开他的手，冷言冷语地说：“宋予宸，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再叫我‘小姑娘’，没大没小的！”
　　“好吧，小唐队友，正经事情，周六上午练球，我约了陈靖与王凌燕，就等你的话了。你来吗？”宋予宸笑嘻嘻地说，还是拿过了她手里的拍子。
　　陈靖与王凌燕都约好了，她还能说什么，“行，几点？”
　　“十点，不见不散。我已经在这里预定好了场地。”宋予宸用拍子指了指地面。
　　“噢，谢谢！”她不看他，蹲下身忙碌起来。
　　他蹲到她身边笑道：“喂！难得对我说‘谢谢’啊！怎么谢我？要不请我吃饭吧。你上次那顿还没请呢，这回就两个并一个吧，算我照顾小女孩。”
　　弄了半天，她还欠他的，她抬起头不满地说：“哎！明明是你要我陪练的，耍滑头！”
　　“啊？你陪我练，有没有搞错？就你的水平，哇！这可不是我硬要拉扯上你，组织上的安排，军令如山！孙队不也叫咱们多磨合磨合。‘服从安排’！‘服从安排’！我记得你刚才上课时还拿这句话一本正经地教导别人呢。”他越说越得意，完全不考虑她的面子，“算了，不就一顿饭的事情，做人不能太小气。你到底怎么说？”
　　他威逼利诱，她无可奈何，“那你何时有空？”
　　“现在！”宋予宸提高音量，语气坚定无比。
　　冤家路窄。她和他并排一起往校门外的小吃街走去，看到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她感到精疲力竭。他有说有笑地讲着刚才课上练习时他们一组的战斗情况，倒不再拿她摆谱了。这帮男生到底没按她的命令来分组练习，各自重新分裂组合，宋予宸和郑展飞毫无疑问地凑到了一起，他们这一组又毫无意外地云集了课上所有的顶尖好手。
　　一路上走来都是宋予宸的熟人，他便跟人你一拳我一捶地打着招呼，嘴上还不停地对闷闷不乐的她讲着网上看来的笑料，没有片刻清闲。她觉得宋予宸不充大的时候就是个活宝。
　　走近校门的时候，唐沁意外地看到了那个戴着蓝色棒球帽的年青男人，他正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在一起，毕恭毕敬地站在老教授的身边，有礼貌地微笑着。
　　尽管他没有看到她，她还是浑身不自在起来，仿佛要证明什么似的，低下头，快步走到了宋予宸的前面。
　　小吃街上新开了一家湘菜馆，宋予宸极力推荐，她主随客便。两人进去一坐定，宋予宸先下手为强，毫不客气地点了四菜一汤。他合上餐牌的时候笑起来：“我下午体力消耗过度，实在是饿坏了。你别心疼，我肯定一点也不浪费 。”顿了顿又望着她补充道：“要不这顿算我的，下回我撑饱的时候你再请好了，反正我这个人不计较。”
　　还下回呢，唐沁也不看他，只管整理自己的杯碟：“拉倒吧你！就会贫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下回你随便到哪里撑饱，恕不奉陪！”
　　“武侠看多了吧，什么村啊店的奉陪的，最近看什么呢？”他殷勤地给她倒茶，顺便探听隐私。
　　这回她可不上当了，闭口不言。
　　老板一家动作麻利，不一会菜就上来了，盘盘都被红红的干辣椒点缀得火热无比，浓郁的香味辣味浮动在空气里，强烈地刺激着鼻子末梢的神经。
　　唐沁虽然祖籍在东北，但因为从小在江南长大，母亲又特别注重健康饮食，于是养成了口味偏淡的习惯。她不是个挑食的人，如此的满桌红却让她的心里着实哆嗦了一下。
　　宋予宸夹起了一块豆鼓扣肉对她说：“盛情难却，我就不客气了。”说完满意地将肉块送入口中，又随手夹起了一块麻辣子鸡。
　　硬着头皮上！唐沁夹了块鸡肉放在碟子里，用筷子仔细拨去上面的花椒碎粒，听到宋予宸打了个忽哨便白了他一眼。
　　“哎，最近瑜伽课教得怎么样？镇得住那些大妈吧。”他侧头躲过她的白眼，装做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又胡扯！什么‘大妈’，人家比你大不了几岁。”看着他，她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他与唐迪唇枪舌战的一幕，差点笑出来。
　　“好吧，二师弟，镇得住那些白骨精吗？”他拿筷子比划了一个孙悟空挥动金箍棒的动作，维妙维肖。
　　“噗哧！”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幸亏嘴里没东西。放下餐巾纸，她啐道： “你才猪头呢！”
　　“哇！助教女士居然骂我‘猪头’！ 受不了了，我要报告老师。”他看她高兴，越发兴起，装起了小孩子受委屈的样子向她举手报告。
　　唐沁是个喜欢笑的人，一笑起来就止不住了，她捂着肚子对他说：“正经点吃饭吧，我要给你弄得得胃病了。”
　　宋予宸停下来，却讲起了一个网上看来的笑话，更加爆笑。
　　“你小时候肯定是个难管的孩子，受不了！”她把头埋在餐巾纸里，笑得岔了气。
　　“说对也不对, 说不对也对。”他想了想，看着她笑起来，“我小时候那会儿，父母工作很忙，我是外祖父母带大的。我外公曾是部队的文官，他拿老古董的方法管我，整天关在家里，练字、背诗词、读文言，动不动讲大道理训话。我当时看上去很乖，其实性格有点孤僻，也不太爱说话。你不信？”
　　她摇头。
　　“后来呢，念书了就回到父母身边，他们仍然没空管我，但是我自由了，开始有许多时间在外面玩耍，喜欢上了运动，也结识了不少朋友，人就变得开朗起来。喏，这就是现在的我。”他拍拍胸脯，精神抖擞。
　　唐沁认真地看他了一眼还是摇头：“真不敢相信你曾经是个孤僻的孩子，男大十八变。”
　　听了这句篡改的俗语，他讶异地张了张嘴，却没有回敬她，反而变得一本正经：“其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都是家里大人们说的。直到现在，我外祖父还时常挺遗憾地说，我让爸妈给弄坏了，成天舞枪弄棒没个斯文样。老头子唯一高兴的事就是我的身体练得特别棒, 再也不象小时候那样体弱多病了。”
　　宋予宸的话触发了唐沁的感慨：“这可跟我有点象。我小的时候，起初也是三天两头地生病，后来我妈妈坚持每天带着我跑步锻炼身体, 还送我去学舞蹈和体操。后来慢慢地我就不生病了, 身体素质也好了很多。很多人还以为我是天生遗传我妈的好身体呢。”
　　“噢，咱们的经历还挺象的。”他看着她，眸光深起来。她低头拨着肉块上的花椒碎和辣椒碎，什么也没看见。
　　时机不成熟，他心里这么想。她抬头的那刻，他迅速移开了目光。
　　两个人一同走回学校的时候，交谈的话题停留留在了童年趣事里。宋予宸依然健谈，却比平时斯文了不少，似乎印证了他小时候的确是个很安静的男孩。这一刻，唐沁觉得他似乎不那么让人讨厌了。
　　不知不觉就走了很远，能望见研究生宿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他居然一路送她回来了，心里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宋予宸手机的提示音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手机很抱歉地对她说：“我七点钟学生会要开会，不能送你了。多谢你的湘菜，真够麻辣的！刚才我还在担心我的舌头处于高度麻木中，会不会语无伦次地又惹毛你。”
　　什么冷笑话，明明是他自己点的菜。
　　“去吧大忙人！”他要走，正中她的下怀，唐沁心情很好，笑着冲他摆了摆手，径直朝研究生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