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生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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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生死
意识逐渐恢复至完全清明，百目鬼缓缓睁开眼。虽然做好了已经不在现世的心理准备，但是第一眼看到自己所处的景色时，他还是感到难以言喻的震撼。
一望无际的黑暗。他躺在草地向上看，目光所到之处只有一片秾丽的粉白——盛开的樱花。那淡淡的光芒在这暗夜里美丽的如同虚幻。没有风，一枝一枝的花簇却在轻轻摆动，流云一般柔软的弧度。可是除了散发着光芒一般明亮的、身下的这片草地和这美丽到不真实的樱花树以外，只有浓墨般的黑暗，空无一物，广阔的像是与宇宙连接在一起。
这就是...亡者所在的世界吗。
“亡者的世界可没有这么空旷。”
鼻尖有暗香流连，那是很久之前闻到过的气味。耳边传来清淡的嗓音，他惊讶地转过头，才发现神明大人一直坐在他旁边相当远的距离的地方看樱花。“哟，百目鬼君，好久不见。”美丽到不可方物的女子收回视线，微笑着看着他。他坐起身，而后站起来恭敬地鞠躬。“神明大人。”
“百目鬼君叫我风和便好。”女子随之站起身。泼墨鸦发垂直脚踝，除了一只簪子束着外只是双鬓处用红色的丝线缠绕起来挽到耳后。“反正我又不是神明大人。”
风和穿着同樱花一色的粉白合襟深衣，墨黑色束腰上绣着火红的彼岸花花纹，极强烈的色差有种特别的美感。在她肩上停留着一只银喉长尾山雀，雪白的一团，歪着脑袋，黑色的豆豆眼正紧紧地盯着他。见他这么严肃的样子，女子无奈地摇头。“我知道你同意契约继续下去，只是至少还是让我再和你说明一下吧，不然毁约的话我会很为难的。”
“不会。”
已经决定的事情再反悔从来不是他的行事风格。更何况，能改变那个人的未来一直是他的祈求。
“这并不是百目鬼君能够决定的呢。”她淡定的模样不像是怀疑百目鬼的人品，而是对某件事有着自信的笃定。“在约定正式实行之前，有很多准备要做的。”似乎是看出来他心里的忧虑，风和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还是先熟悉一下这里吧。”
“这里是‘时之隙’，也就是时间的裂缝，既不属于生者的此世，也不属于亡者的彼世。”
一个完全独立，既存在又不存在的空间，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这里没有生死，也没有时间的流逝。或者说，时间的流逝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个空间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生命。能来到这里的，除了能够在时空的夹缝中顽强生存下来的怪物以及不受规则束缚的神明以外，就只有非生非死的灵魂体或者意念体。后者不仅需要足够的因缘，还要有着强大的力量才能办到。然而灵魂和意念是无法永远以那种不确定的形态存在的，当时间一点点累计下去，他们终会消失，或者因己身的执念成为迷失自我的怪物。
执念...吗。
百目鬼抿唇。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像梅雨时节最后盛开的桃花。
而他只想改变自己看到的未来，那是他唯一的祈求。
“四月一日！”
全露和多露大声唤着代理店主，举着摩可拿十分默契地一同扑向对方，却在看到少年隐忍甚至可以说是愤怒的神情时怯怯地停了下来，互相对视。
从来没有生过气的四月一日...在愤怒？
被三人的动静惊醒一般，四月一日迅速收敛不愉快的气息。“怎么了，有客人来了吗。”摩可拿撇撇嘴：看来真的是心神不定，不然也不会问这个问题。但有些话它不适合说，所以它就只是回答了他的话。“是的，五月七日来找你，说是有东西要给你。”
“她带消息说，百目鬼今天凌晨的时候...离世了。”
......
是吗，原来那个大胃王讨厌鬼，已经不在了啊。
他一惊，缓缓低下头。摩可拿从全露的怀里跳下来，全露和多露摩互相交握双手拥抱在一起。摩可拿看不清他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讲自己知道的事情。“百目鬼是因为生病离世的，清那孩子先过来了一次，送来了黑纱。因为百目鬼的病太突然且忙着治疗的事情就没有来店里转告。清说葬礼会拜托相熟的本家人，只是，希望四月一日你能为百目鬼送灵。”它蹦蹦跳跳地走到酒碟旁边，推开其中完好无损的一盏然后把碎片收拾起来。
送灵啊。
他抬起头，平静的脸庞上波澜不惊，似乎不曾因为这件事有所牵挂。
“我知道了。这件事晚点我会处理的，现在先去见小羽吧。”摩可拿没有接话也没有动身，到是全露和多露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
从天井到前厅的路很近，但是，四月一日再一次感受到漫长和煎熬。那个他见过最令人讨厌也是最好的人，已经从这世上彻底的离开了啊。他想起之前他一直想要切断与百目鬼的“缘”，却总是无法成功。现在，他不用再担心百目鬼会因为自己的缘故陷入危险了。
毕竟那个人去世了啊。虽然他知道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却还是感到难以言喻的悲伤。而在此之后，他又要面对多少次分离呢。
“君寻君。”
小羽怀抱一把被写满符咒的布条缠住的长弓，安静地站在走廊尽头。他走到她身边，即使岁月已经毫不留情的拉开了两个人在外貌上的差距，他仍旧像三十年前初见时一样，温柔地抚摸她的发顶。
四月一日收回手，微笑。“小羽。”
他听出来她的声音有点沙哑，似乎是刚哭过。有意的避开那个沉重的话题，他让全露和多露去拿红茶和点心。五月七日将一直护在怀里的弓箭双手递给他。“这是百目鬼君让我交给你的。”迟疑了一下，她轻声说：
“这是他的遗愿。”
四月一日的手刚刚放到弓箭上，听到小羽说“遗愿”，停顿了片刻，然后才拿过来。
“他...还说了别的事情了吗。”
五月七日小羽摇摇头。“百目鬼君似乎一直在等什么人的样子，但什么也没有说。”
“也许是等有约定之人吧”话还没说完，他的神色猛地一变。
良久。
第一次，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是沉默的。他看着放在柜台上的弓箭有些走神，五月七日小羽只是低头专注地喝着红茶。全露和多露在外面欢快的嘻戏追逐，摩可拿则一直在天井喝酒，当然身旁有四月一给它做的下酒菜。直到一杯茶尽，他才收回视线。
“我没有找到。”
在这样坐下来之前他设法寻找过百目鬼的灵，然而一无所获。其实最好的时间点应该是今天晚上，只是他心里觉得不安，想先找到百目鬼的灵，再解决那个麻烦的客人。但他竭尽所能也没有在此世里找到自己要找的气息，甚至一丝踪迹都没有发现。难道他已经去了彼世？莫名的，四月一日君寻有些焦躁。如果那家伙是遵循自然的生老病死离开的，他大概只会感慨并且好好的为他送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的离开像是有更不好的事情发生的预兆。
“君寻君。”五月七日小羽开口。“我知道的，百目鬼君他其实是做了很大的决定。”
她抬头看向他。“为此他甚至选择一个人度过这一生。”
四月一日的瞳孔猛地收缩。
“很久之前我和百目鬼君商量过结婚的事情。”她又低下头，继续讲着他不知道的事情。
“为了能够让君寻在我们，不，在我和百目鬼君死亡之后不会寂寞，我们曾经私自约定过这件事情。”
她笑了笑。
“最后我们都觉得有些不妥，百目鬼君向我道歉，取消了这个约定。”
小羽眼神放空，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场景。
“他说，也许他有更好的方法。后来我遇到了合叶。他告诉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方法，但如果真的是这样，一定要等到死后才能进行的话，”
“百目鬼君要付出的代价，也许是人类的生命也无法等同的啊。”
心脏深处隐隐地疼起来。他勉强对着小羽笑了笑。“我知道了。”小羽微微偏头拂过眼角。“合叶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五月七日走到店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转过身看着着身后的四月一日。“君寻，我一直在看着，所以我很明白。百目鬼君他，”她迟疑了一下，继续道：“他真的很在意。”
他微微呆住，随即温和地回答她。“我一定会将他找回来的。”
“一定会。”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生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