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有个她》王立西

1、第 1 章

　　时值八月底，夏季的炎热还未完全过去，B市又久未下雨，空气中浮起难言的闷热感。半山别墅内却是绿树环绕，鹅卵石铺就的小道错落有致，在城市内营造了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滴滴滴——”
　　伴随着节拍器响起一道柔和的女声：“可以了。”

　　秦舒闻言，持弓的右手在琴弦上滑过最后一个音符，才放下小提琴，转身看向坐在落地窗前的陆老师。

　　陆老师起身，走过秦舒身边，留下淡淡香气。

　　她上前关掉节拍器，满意地说道：“基础很扎实，音准也非常棒，就是有些小节的感情不太到位，这和你经历太少有关。”

　　她故意停顿一下，看见一直紧绷的小姑娘放松了一点，才继续说：“天赋很高，看来齐教授出国前让我来教你，还是我捡了一个大便宜。”

　　最后一句的调侃的话语，让一旁站着的秦舒微微红了脸。她连忙摆动双手，觉得陆老师对自己的评价太高了。

　　秦舒从7岁开始跟着齐教授学习小提琴。近十年的学习中，她鲜少得到教授的认可，更多时候，她刻苦的练习，仅仅也是得到“还不错”的评价，哪里听过这般的直白的表扬？
　　此时的她，紧紧抓着小提琴，害羞地站在原地。

　　陆老师微微一笑。她也是齐教授的学生，早就领教过他的“打压教育”，越有天赋的学生可能越被自己的天赋所累，他对秦舒如此严格，何尝不是对她抱有非常大的期望？
　　况且，秦舒的音乐早就走在了同龄人的前方。

　　想到这儿，陆老师回身，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秦舒，说：“秦舒，这是国外一些著名音乐院校的招生简章。你拿回去看看，选一所目标学校和保底学校，以后我们做一些针对性的练习。”
　　秦舒有这个实力，而她也愿意为秦舒写推荐信。

　　秦舒一怔，接过文件，细嫩的手指不停地在粗糙的牛皮纸袋上摩挲，小声说：“我觉得B市音乐学院就很好了。”说完，还不安地偷瞧了一眼陆老师。

　　她这是不愿意出国。
　　陆老师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圆圆的双眸，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手指的指甲剪得贴肉，显得手指圆润可爱，方便拉琴和压准琴弦。
　　是一个认真练琴的乖女孩。

　　陆老师本来还想劝说一下，毕竟国外的音乐实践机会多，对她以后的发展更好，但是看到小姑娘微颤的眉睫，突然想起齐教授提过的事情——
　　秦舒和外婆相依为命，从来只参加B市的比赛。

　　“……B市音乐学院也不错。”陆老师放柔了声音，说：“你先坐会儿。我去拿几份谱子，待会儿你带回去好好揣摩一下。”
　　说完，她就往楼上书房去了。

　　秦舒浅浅应了一声，把小提琴上面散落的松香粉末擦干净，装进盒子，这才有时间打量起眼前的屋子。

　　整个一楼都是日式装修，用木制墙面作为隔断，墙面上还有一整幅水墨画，木制家具上摆放着许多精巧的小玩意。客厅向阳，采光极好，阳光铺满了大半个客厅。
　　墙角还有一台黑色的钢琴。

　　她辅修过钢琴，但是钢琴的天赋有限，许久都不曾弹过了。此时看见眼前的钢琴，她不由自主地上前，目光划过黑白琴键，以前弹琴的日子浮上心头，让她微微弯了圆眸。

　　秦舒视线一抬，看见放置琴谱的地方，还有几个相框，里面应该是陆老师一家人。陆老师温柔地依偎着一名儒雅的男人，旁边还站着两个少年少女。
　　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少女身高腿长的，长相英气，开朗地大笑，旁边的少年身姿挺拔，单手插兜，脸却被另一个相框挡住。

　　“秦舒，看什么呢？”陆老师拿着琴谱走过来。

　　秦舒挠挠脸颊，低声说：“我刚才看见这里有一台钢琴，过来看看，然后就看见了相框。”

　　陆老师笑眯眯地摆摆手，无奈地说：“这是我的儿子和女儿。可惜的是，儿子从小对音乐不感兴趣，女儿成天玩什么摇滚音乐，没一个人继承我的衣钵。”
　　话语是对自己儿女的嫌弃，表情却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秦舒抿唇，浅浅地笑了一声。

　　见时间不早了，陆老师和秦舒约好了以后学琴的时间，就匆匆忙忙地去音乐学院了。本来还想送秦舒回家的，可是音乐学院催得急，只好作罢。

　　秦舒背上小提琴，一个人朝着公交站走去。

　　此时是下午三点左右，地面的热气上涌，后背的粘腻让秦舒微蹙双眉。她走到拐弯处，就听见“砰砰”的声音。

　　她朝着右边望过去，是经常有街头表演赛的篮球场。
　　这么热的天，还有人打表演赛吗？

　　秦舒眨了眨眼，朝着篮球场走去。

　　看台上只坐着五个男生，其中最显眼的是那个黄毛，他们都紧紧盯着赛场。

　　秦舒也跟着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一个穿着23号篮球服的男生。

　　两名高高壮壮的男生围堵在他身前，他却丝毫没有紧张感。随着男生们的逼近，23号伏低身体，瞄准空隙，几步上前，将篮球牢牢地扣入球筐。

　　场内传来队友的欢呼，看台上的黄毛却一拍大腿，骂了一句脏话，显然气得不轻。

　　“吁！”
　　一声哨响，新的一轮比赛开始了，但是很明显地，整个队伍都以23号为中心。

　　她对篮球不太懂，只知道23号行动敏捷，在整个大汗淋漓的人中，他显得格外地游刃有余。
　　而且，他长得是所有人里面最高的。

　　许是他常年运动的关系，皮肤是小麦色的，和时下喜欢窝在室内念书、玩游戏的男孩相比，他的身形修长有力。从侧面看过去，薄薄的的篮球运动服捂住了他微微隆起的肩胛骨。

　　秦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双眼微微放空。

　　一颗篮球破空而来，直直地撞在球网上，发出“哐啷”一声。

　　秦舒猛地拉回思绪，被吓得倒退几步，右脚踩在塑料袋上一滑，直直地磕在地面上，尾椎骨上传来的刺痛，让她皱起了秀气的弯眉。

　　下一秒，她就赶紧检查怀中的小提琴，见没有事，才长舒一口气，心想幸亏在摔倒的时候，把琴转移到了身前。

　　秦舒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修长的双腿。她顺着往上看去，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眼眸。
　　是刚才的23号。

　　一阵微风袭来，球场旁的树叶“簌簌”作响，23号的面庞毫无遗漏地展现在秦舒面前。
　　这无疑是秦舒长这么大以来，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的黑发因为打球的关系，微微湿润，凌乱地搭在额前。眉眼精致，眼窝较深，有一种混血少年的美感；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薄薄的唇。
　　有一种介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的帅气。

　　过来捡球的陆修见眼前的女孩抱着小提琴，一副呆楞楞的模样，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他拧了拧眉，抱着篮球，垂头俯视她，淡声说：“有事吗？”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秦舒被他盯得不自在，连忙起身，摇摇头，说：“我没事。”
　　况且伤在隐秘的位置，秦舒也说不出口。

　　“喂，陆修，在那儿干嘛呢？”场内蒋一铭见他迟迟不回来，大声喊道。

　　一时之间，陆修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只好抱着篮球转身，余光瞥了一眼秦舒怀中的小提琴。
　　自己身上灰扑扑的，小提琴却是干干净净的。

　　陆修回到场上，蒋一铭跑过来抱怨：“一群孙子，打不过我们，就拿边上的小姑娘撒气！”

　　陆修右手上下运着篮球，对上对方挑衅的眼神，缓缓勾起嘴角。

　　篮球一下一下撞击在地面上，发出砰砰声，像是击打在心上似的，对方后退一步，下意识避开了陆修的双眼。

　　下半场，陆修带着自己的队友完全压制着对方，频频投篮得分。如果说上半场他还漫不经心地溜着对方玩儿，现在全然是一边倒的打法，对方球队几乎就没怎么摸过球。

　　利落，甚至有些狠厉的打法让秦舒忍不住抓紧前面的球网，靠得更近了。
　　他的打法完全和长相一点都不相似。
　　明明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却有些争强斗狠的少年意气。

　　“砰——”
　　篮球再次入筐，23号的球队赢了。

　　对方队友都累瘫在地上，23号还矗立在篮球框下，骄阳映衬在他身后，亮得秦舒微微眯了眼。

　　蒋一铭在第一时间就扑上去，揽住陆修的肩膀，大声说道：“行啊你，陆修，后半场简直神了，一点水都不放。”

　　陆修轻飘飘瞥了一眼搭在肩上的胳膊，蒋一铭立即讪笑着放下来，差点忘了他不喜欢别人靠太近的臭毛病。

　　看台上职高的人啐了一声，走过来。蒋一铭这些人见状，纷纷站在陆修身后，肌肉微微隆起。

　　职高带头的黄毛横了一眼自己的篮球队，亏他们还是校队的。

　　黄毛紧皱着眉头，僵着脸说道：“今天算我们输。”
　　说完，就想带着自己的小弟们走。

　　陆修轻嗤一声，说：“这就走了？”

　　黄毛一顿，转身面向陆修，然后若无其事地后退两步，才堪堪和陆修的视线齐平，放话：“陆修，你不要得寸进尺！”

　　陆修冷哼一声，握紧双拳，往前走一步，眼中带着未散去的狠意。

　　黄毛眼神在面前一圈人中溜了一圈，不甘不愿地掏出五百就扔在了地上，带着人快步走出篮球场。

　　“嘿，我去。这群人简直找打。”蒋一铭抬步就想打过去，却被陆修冷着脸拦下。

　　蒋一铭这才想起，陆修早被家里禁止打架。他们这边人多，但是职高那群人也不少，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输谁赢。

　　秦舒隔着球网，看见黄毛留下了钱，想着这个球场经常打篮球表演赛，就和街头表演似的，看完表演，随意打赏表演费。

　　秦舒想，她看了表演，也应该有点表示，不能让他们大热天的白白表演。

　　秦舒连忙在包里找了一下，只找到二十元，等黄毛走了之后，她朝着23号走去。

　　“陆修，待会儿去网吧——”蒋一铭咽下口中的话语，看着陆修身后走过来的秦舒。
　　想着又有一名女生要告白被拒绝了，他乐呵呵地对陆修挤眉弄眼，示意他看身后。

　　陆修微蹙双眉，转身看过去。

　　刚才的女生背着小提琴，紧握双手，在他的面前站定。

　　娇娇小小的，还没他的肩膀高。

　　秦舒朝陆修伸出右手，白皙细嫩的手臂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在发光。

　　陆修挑高了眉，直直地看向秦舒。

　　秦舒见他还是不接，抿了抿唇，将手再往前伸了一下，眉睫微微颤动。

　　陆修伸出手，他的大手修长，带着薄薄的茧子，放置在女生的手下。小麦色的皮肤映衬得女生的小手更加细嫩。

　　秦舒赶紧将手中的二十元放在他的手心，指尖轻触23号的皮肤，烫得她一下子收回了手，脸上浮起一层薄红。

　　蒋一铭从后面探出头，看着陆修手中的钱，有点看不懂现在妹子追人的操作。

　　陆修淡声问道：“这是？”他的声音喑哑，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撩人意味。

　　秦舒低头，手紧紧抓着琴盒的带子，轻声说：“我刚才也看了比赛，这是我给你们的表演费。”

　　陆修掀起眼皮，看向她。

　　秦舒却误会是给得不够，连忙说：“我身上只有这么多，抱歉。”

　　她背着琴，就想往外走，脚刚抬起，就放下。

　　她不敢直视23号的双眼，只盯着他的衣领，细声说：“你们的比赛很棒！”
　　说完，秦舒转身跑了出去。

　　场内一片寂静。

　　“扑哧。”蒋一铭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

　　“合着我们大热天在这儿抢回学校学生被抢走的钱，这姑娘是把我们当成街头卖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