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艳梅：贞平朝云录》安紫茵

5、【5】香魂白骨

　　如今想来，那一日的情形甚为凶险。现在我已能娓娓道来，只因早已脱离险境。

　　皇帝自是大怒，正要下旨处决了我，宫人突然来报我已悬梁自尽，一时乱了场面。景琰匆匆赶往朝阳殿，见着了我半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样子。虽然我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但既皇帝还未开金口，我倒还不是必死无疑的。静嫔过来给我诊脉，却发现了异常，说我之前的脉象乃是中毒所致。

　　皇帝多疑，让太医们来挨个诊脉。前头几个太医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倒有个敢说的把实情全都说了出来。于是那晚，我没死成，倒是几个太医倒了霉。

　　自古以来，权力之下都是累累白骨。

　　阿香在我醒来前便被杖杀。我听到消息后，半日没缓过来神。她陪了我许多年，我们朝夕相处，亲密无间。我曾向她诉说对景琰的情意，她曾帮我传话递信；我年少不知事时曾嚷着要梅花，她便爬上树去替我折；我曾因和景琰关系日渐冷淡而郁郁寡欢，她便给我做好吃的糕点、一步不离地陪着我。

　　曾经有那么多的大风大浪，我们都一起挨过来了。凌家殉国，林氏灭门，与景琰成婚……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怀疑过她。

　　“她是滑族女儿，”我对景琰说，冬日的阳光照进屋内，却不像先前那样寒冷，“她是贞平六年入的林府。贞平五年滑族正好灭国。我先前从未注意过这一点……她离府前曾让阿陌给我传话，说是她对不住我。”我轻叹一声，想起就在上个月阿香的身影还在这间屋子里晃来晃去，突然觉得心里酸涩。

　　“你早就在怀疑滑族？年初的那个姬妾——”

　　“我发现她在往府外传递消息，任凭是什么原因，这样的人也留不得。”我冷冷地说。当时我和景琰为了点小事怄气。真的是小事，小到我现在都记不起了。就在这个当口我把一个被塞进府里的姬妾给处死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成了我们冷战的导火索。

　　现在的我们都学聪明了许多，许是经历了这么一场折腾对有些事情倒是看开了。对于先前的那些矛盾与争吵，我们绝口不提，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颇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可这平静的生活并不是没有缺憾。我先前大病了一场，又被阿香下了某种乱七八糟的毒药，再加上后来在梁上吊了许久。我从小体弱，五岁刚进宫时病了一场，十二岁病了一场，十六岁病了一场。我如今二十岁，已经是个很熟练的药罐子了，可身体却一天天弱下去。

　　相比之下，景琰倒是从小身体康健，我几乎都要嫉妒他了。凌家世代习武，女子也不例外，可偏偏到了我这里因身体虚弱断了。

　　“对不起，”景琰对我说，我惊讶于他会这样说，“你受苦了。”

　　我呆愣在原地，和他静静地对望着。我等这一刻已经多久了？我有多少次流连于这样的梦境？他寻了帕子，在我脸上擦擦。原来，不知不觉间，我竟哭了。

　　这泪水来的如此突然。我在一日日的等待中没有流泪，在被人误解的时候没有流泪，因我早就知道眼泪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在先前那么多的艰难的日子中，我没有流泪，却把眼泪留给了今日的温情。

　　我止不住地流泪。景琰把我揽在怀中，任凭我的泪水浸湿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