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可将酒进》咬咬本咬

1、第一章 宋家小二

　　小女孩颤颤巍巍地踩在小木凳上，小木凳的一条腿还瘸了半截，小女孩搬来一块石头，用石头抵住那木凳断了的半截腿。小女孩站在上面不得不用胖乎乎的小手扒紧了墙才不至于站不稳摔下来。小女孩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袄上绣着含苞待放的山茶，山茶花在小小的衣服上却是那般栩栩如生，烫金滚纹的刺绣袖口被小女孩蹭得脏兮兮的，但依旧干净的粉白领子衬得小女孩的脸更是娇俏可人。

　　南方边陲上冬日的寒风总是带着湿润的刺骨水汽，冻得小女孩本是嫩白的小脸变得通红，但丝毫不影响她原本清秀的样貌。细细如同弯月一般的眉毛，一双眼睛大而乌亮，眼波闪闪溜溜，时而迷糊时而狡黠，俏鼻尖尖的，脸蛋是标准的美人鹅蛋脸，但也带了一点圆润可爱的圆润。宋昀瑾的眼睛紧紧盯着和她有着一墙之隔的小公子。小公子年纪尚幼，但身材忻长，有着卓然天成的气质。才十岁年纪就出落得颇具楚楚动人之姿，虽说楚楚动人不该用来形容男子，但是宋昀瑾觉得这个词用来形容旁边顾家小公子顾廷是最适合不过的。顾廷坐在庭院的亭子里，亭子上有一张石桌，石桌上放了一盘盛开的山茶花，山茶花馥郁的香气远远地似乎钻进了宋昀瑾的鼻腔里，那一抹粉红显得十分绚烂，映得顾廷的小脸也变得粉嫩动人。

　　顾廷有着一双剪水秋瞳，当他看向你的时候只会觉得像是看进了一潭湖水，温暖而澄澈。顾廷的鼻梁英挺，小脸尖尖有点男生女相，但女子的阴柔和男子的阳刚在顾廷身上很好地结合到了一块，星眸皓齿，皮肤更是白玉无瑕。宋昀瑾知道顾廷长得像他的母亲，因为她上次才在院子里偷窥过他母亲不同于人的风韵。顾廷泛着樱桃红光泽的薄唇总是带着弯弯的弧度，虽是县令家的小公子，但从不摆架子还带着绵软的笑意，跟县令家三儿子顾越的欺善怕恶就不一样。宋昀瑾只觉得假如以后嫁人一定要嫁像顾廷那样的公子，万万不能嫁给那跟地主家儿子那样天天欺行霸市老是仗着是县令儿子的身份欺负小孩的顾越。

　　宋昀瑾生性直率，因为家里主营酒业，酒肆茶楼也各有涉猎，爹爹和娘亲又是个开明的人，对她可是万般宠爱，舍不得她学外面的大家闺秀那样时刻注意着言行举止，活得没个自在，于是也不对她多加管束。这一来二去的宋昀瑾就天天出去街上玩，溜溜家中的大黄狗虎子。宋昀瑾又凭着她那张淮南城里闺阁小姐们都没有的绝美小脸和满嘴巴甜甜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获得了大家的喜爱，现在每次出门都有一群小男孩甘愿作为小跟班跟着她，于是宋昀瑾俨然成了孩子王。

　　顾越和她同岁，都是髫年之龄，可顾越就是她的死对头，吃饭赊账、抢小孩子的食吃，就知道仗势欺人，而宋昀瑾则是觉得顾越丢了他二哥顾廷的面子，非常不喜欢他。

　　宋昀瑾小小的身板晃了晃，都怪爹爹今天刚起坛的桃花酿后劲太足，才两小杯入喉居然让她这样一个小酒神都犯迷糊了。宋昀瑾嘴里还弥漫着桃花酿里糯米那醉人的清甜，爹爹的桃花酿特意加入了洛神花用以调色，浅雅的淡粉映照在白玉瓷杯中还未喝便已是醉人，洛神花和桃花相调和竟酸甜可口，喉间灼热，洛神花与桃花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头有点昏昏沉沉的，宋昀瑾眼睛朦朦胧胧地看向山茶花盆栽后专注于书写的顾廷，小手交叉叠在墙头，脸靠着手臂趴在那居然有了点睡意。

　　站立于顾廷身边的绿衣男子看着趴在墙头看着自家少爷流口水的宋昀瑾，表情有点无奈，“二少爷，宋家那二小姐又来看您了，这二小姐怎么没个女孩子的正经模样啊，天天泡酒坛子里，成何体统！那上次来我们府邸的城东福泽酒楼的大小姐就不一样了，样貌清丽仪态端庄，虽说没有宋家小二那样五官精致，但也算是个佳人……”

　　顾廷轻轻笑了一下，笑声显得清脆爽朗，“宋家经营的是酒业，宋二小姐个性率真自然与众不同。”绿衣男子看着自家主子那轻飘飘的笑容，不由自主心下有些着急，“二公子你莫要看上宋二小姐，她这个人没点正经大家闺秀的样子，夫人肯定不会喜欢的。”

　　“好了好了，你怎么跟我娘那样啰嗦。”顾廷停下了笔，把纸递给了绿衣男子，顾廷正欲起身，一声石破惊天的喊叫让顾廷和绿衣男子都不禁又往墙头看去。“宋昀瑾！你又鬼鬼祟祟趴墙头！快给我下来！”宋昀镇的一声怒喝吓得正看着顾廷进入梦乡的宋昀瑾脚不禁一抖，烂椅子便重心不稳地脱离了支撑着它的石头，宋昀瑾一骨碌地摔了下来，精致如粉团那样莹白可爱的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因为刚好是屁股着地，硬把宋昀瑾疼出了眼泪。“大哥你别吓唬我呀，没见我在看风景吗？吓得我都摔下来了，我要告我娘去，看她非揍死你不可！”

　　顾廷看着已经没了人影的墙头，无奈笑着摇了摇头，绿衣男子赶紧收拾了笔墨纸砚，跟着公子转身离开，桌上的山茶花依旧怒放着，可是绿衣男子看着那粉白的山茶花娴静恬适的样子居然有点像宋小二那甜甜地在墙头打瞌睡时不经意展露的笑容，他顿时就想把那盆山茶撤走，不能祸害了公子。

　　“你便是去告吧，我闻着你这浑身酒气的，你定是又偷喝了爹爹的酒，你别仗着爹爹和娘亲宠你你就胡作非为，爹爹和娘亲绝不认同你小小年纪就酗酒的恶劣行径！”宋昀镇双手叉腰，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他终于找到宋昀瑾的错处了，爹娘总是疼爱自家妹妹于他却不闻不问，无论是学堂的夫子夸赞他还是邻里的小姐们都喜欢他，自家爹娘总是冷冷淡淡的，唯独对妹妹宠得无法无天。但爹娘最不喜欢她喝酒，而宋昀瑾却最喜欢酒，但这妹妹贼得很，每次偷酒都不被他捉到，气得他蹲在爹爹新起坛的桃花酿旁边守了两天就为了能捉到她偷酒的行径然后趁机告状。

　　宋昀瑾看着自家大哥叉着腰洋洋得意的样子感到无奈，自家大哥比顾廷小一岁，但是思想却是跟她同龄的城西家里养鸡的孙大差不多幼稚，反观大一岁的顾廷真是怎么看怎么得她欢心，顾廷就是和她身边的男娃都不一样。“我说大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蹲在爹爹那桃花酿旁边两天就为了等我去偷喝吗？天时那么冷，怎么？还没把你给冷出鼻涕泡吗？我要是怕我就不会当着你的面去喝了。”屁股传来钻心的疼，宋昀瑾咬着牙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忽然觉得有点天旋地转，脸蛋红红的突然就倒地不起了。

　　“喂！宋昀瑾！”晕倒前宋昀瑾听到耳畔传来宋昀镇的喊声，哎呀这个哥哥还真是个大嗓门，吵死了，她只是醉了又没有怎样，这么个喊法还以为她准备要仙逝了，喊这么大声是为了给她招魂呢。

　　“老爷，夫人，都是小的不好，是小的没有看紧二小姐才又让她钻了空子去喝酒，今天呢，原本小的就觉得二小姐会在今天动身去偷酒，特意今天紧紧盯着二小姐。可是二小姐跟我说她想绣一张帕子给老夫人，让我去问老夫人想要什么图案，二小姐平生最讨厌刺绣那玩意儿，可是她说了，老夫人生辰快到了她要痛改前非绣出一片赤诚孝心，所以特意命我前去问询老夫人，我寻思小姐终于开窍了才肯离开的，结果小姐又骗我！”穿着淡绿色布衣长裙的妙龄女子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家小姐的不是。宋儒林摆了摆手，眉头皱得紧紧的，站在宋儒林旁边的宋夫人看着女子打住了她的聒噪，“行了环儿，她都骗你多少回了，你就不会长点记性吗？你总相信你家小姐，她爱耍滑头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了，这次幸好她是在宅中醉的酒，不然要是喝醉了出宅，那还得了？”

　　“夫人教诲的是，小的再也不听小姐的了，反正老爷起新坛的时候我就跟得小姐寸步不离便是了！”环儿心底闷闷的，她家小姐总是欺负她总是骗她，上次就骗她说肚子疼要她去取药，转眼就喝的酩酊大醉，这次又打起了亲情牌，还醉得晕了过去，小姐总是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在床榻上悠悠转醒的宋昀瑾，环儿有些兴奋，激动得指着床上的宋昀瑾，“小姐醒了醒了！”“环儿总是如此大惊小怪的，爹爹您这次的桃花新酿后劲大得很，我纵横酒场……”“住嘴！”宋儒林喝止了宋昀瑾继续说下去，看着父亲怒气腾腾的样子，宋昀瑾的声音愈发变小，“赶明儿起你就跟着昀镇去淮南书院听课吧。”宋儒林忿忿地拂袖离去，不再看他疼爱的小女儿。

　　要她安安静静坐在书案前听那之乎者也？这不就相当于关禁闭吗？宋昀瑾求救的目光看向了一旁坐着的宋夫人，“娘亲……”“你爹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样天天没个正经的，光是扒墙头看人家顾二公子的行径可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你以为顾二公子会喜欢你这样毛毛躁躁天天喜欢泡在酒壶子里的小丫头吗？不是我说你，上次城东福泽酒楼那大小姐就去了顾家，顾二公子可是夸了她写得一手好字，那小妮子可是把这事讲得人尽皆知，你以为光盯着人家看就行了吗？”宋夫人看着小女儿恨铁不成钢，站在一旁的环儿也不敢吱声，宋昀镇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发一言。

　　“什么？顾廷夸了福泽酒楼那丫头？她脸白得跟个鬼似的就会阴阳怪气地讲话，人尽皆知怎么就我不知道？环儿你知道吗？”宋昀瑾弯弯的柳叶眉紧紧地皱起，水晶般润泽的眼眸瞪得大大地看着环儿，环儿吓得一震，哆哆嗦嗦地挤出：“小姐，这个我是知道的，不过我怕你太生气，所以没敢跟你汇报……”

　　“瑾儿，你爹爹也是为了你好，我这做娘的也是要为你打算。你爹爹要送你去书院这个念头也不是这一天两天才有的了，去年就开始在我耳边念叨了，老夫人疼你怜你说你年纪尚幼才想让你多玩个一两个年头。这淮南城都多少小姐少爷为了抢那淮南书院的一席位置争得面红耳赤，顾二公子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早就成为了夫子的得意门生，如今要不是你爹爹知道那夫子生性也像你这般好酒，给他送了几坛就前天新起坛的桃花酿，你这臭名远昭的泼猴子怎么进得了书院。”

　　“好，既然夫子也好酒，那我乐意进书院，权当切磋酒艺了。”宋昀瑾嫣然一笑。

　　殊不知，她的求学生涯并不像想象中如此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