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的声音》柯茂嘉

4、朝花朝落（4）

　　7

　　即使曾经深爱过，如今的决裂也早把过往的美好统统推翻了。
　　迟来的温暖盖不住疤痕，反而让昔日的伤口又再一次被翻出来。
　　留了疤的伤口，再不能完好如初。

　　“舍长。。。”

　　我讪讪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不是要吃蛋糕吗？都过来呀。”

　　贺方荞的视线停留在盒子上好一会儿，随后定了定神，伸手打开了盒盖。
　　她把蛋糕从盒子里推出来，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然后抬起头，对我们粲然一笑。

　　“怎么的？还不过来，是想让宿管发现我们在偷吃蛋糕，好扣我们学分嘛？”

　　那一笑，在我们看来，心酸不已。

　　伤口已然溃烂，伤痛已然经受。
　　不是所有错误，都拥有修正的机会。

　　我们几个人对视一眼，都吵闹着挤到桌子边，等着吃蛋糕，先前的一室寂静荡然无存。
　　谁都没有留意到铺满鲜果，洒满巧克力碎的蛋糕上插放着的唯一一块巧克力做的牌子。
　　又或者说，我们都装作没看见这块巧克力，也不在意是谁买的蛋糕，只是为了庆祝贺方荞的生日，才来赏脸吃的蛋糕。

　　几乎全班女生都被召唤过来吃蛋糕，蛋糕很快就分完了。塑料托盘上只剩下几坨奶油，和那块写有字的，孤零零的巧克力。

　　“我还没吃够呢！”

　　奋斗完第二块蛋糕的小米再次冲到桌边，看到空空如也的塑料托盘，忍不住叫出声。

　　“小米，辛苦你帮我把蛋糕拿上来，我还没跟你说声谢谢。不如，这块巧克力也给你吃吧！”

　　小米还没反应过来，“程年爱贺方荞”几个字就进入了她的视线范围。
　　是那块巧克力上写的字。

　　“这？”

　　小米犹豫了。

　　“舍长叫你吃你就吃嘛，你不是还没吃够嘛。”

　　潇潇见小米犹豫不决，立刻开口劝道。
　　眼见贺方荞笑容淡淡，潇潇在一旁满脸的急切，小米瞬间领会，把巧克力塞进嘴里。

　　“她看见蛋糕什么反应？”

　　没多久程年的催命电话就给我打来了。

　　“。。。”

　　“说话呀！”

　　我的沉默让他不安到了极点。

　　“什么也没发生。她就让我们把蛋糕分了吃。”
　　“就这样？她没说什么吗？”
　　“对，就这样。她什么都没说。”

　　我再次肯定了我的答案。电话那头没了动静。

　　“程年，夹在你们中间，我也很难受。我总觉得我对不起舍长，你知道吗？怪我当初看错了你，我当时要知道你会这样。。。我说什么都不会劝你接受她的。所以你也别再找我帮忙了，我不想再伤害她了。”

　　未等回应，我果断挂掉了电话。

　　我始终觉得，是我的推波助澜，把贺方荞推向了万丈深渊。
　　当初若没有我的介入，兴许这一场闹剧并不会发生。

　　我应该袖手旁观的，这原本就与我无关。什么都不做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再一次被程年拦住，我多少有点生气。
　　程年通过他熟识的女生给贺方荞送了好多次东西。都多少回了，什么巧克力，饮料，漫画书，言情小说，道歉信，种类齐全，样样具备，只不过贺方荞没有一次收下的。

　　她拒绝的意味如此明显坚决，他却视而不见，怎么也不死心，每天都到处找人帮忙传礼物。连我这个立了flag不帮他的人都因为被烦的太厉害，帮忙送了几回。
　　要不是看在他是我朋友的份上，我是一点也不想管他。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真的！”

　　这次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封信。

　　“我知道，你觉得我死皮赖脸，很令人厌烦。”

　　他平日总是挂着无赖笑容的脸上，此时刻满了认真。

　　“从前，对我死缠烂打的人，是她；不愿意回应她的人，是我。现在报应来了，死皮赖脸缠着她的人，变成了我，而她再也不愿给我机会弥补了。我只是想，是不是多为她做一些她曾经为我做过的事，她便不会，再那么恨我了？”

　　恨，也是因为在意。
　　但现在？
　　想必贺方荞连一丝恨意也不愿施舍给他了。他却以为她还恨着他。
　　怎么会恨呢？程年对于贺方荞来说，早就什么都不是了。

　　“真的是最后一次？”
　　“真的，真的，我保证！”
　　“行，给我吧。”

　　我轻叹一口气，认命地朝他伸出手。
　　算了，再帮他一次。就算是成全自己的心软。
　　程年那可笑的认知，不提也罢。

　　8

　　“对了，你一定要记得帮我观察一些她的反应，一有什么就。。。”
　　“就跟你说嘛，我知道了！”

　　我不耐烦地瞪他一眼。
　　正准备长篇大论的程年一下子就蔫了，为了信能安全送到，他乖乖住了嘴。

　　每次帮他送东西他都要叮嘱好半天，整天唠唠叨叨跟个婆娘似的烦人得很。
　　我就不明白了，送个东西而已，有什么好嘱托的，真是无语。
　　贺方荞当初是怎么瞎的眼，居然会看上这么一个人。
　　我在内心默默吐槽。

　　程年等来的不是我的回话，是贺方荞。

　　时隔多日，两人再次面对面，情况完全转变了。
　　当初叽叽喳喳欢笑不停的，如今沉默如石；当初爱理不理懒洋洋的，如今却激动得说不出话。
　　依旧是相对无言。

　　程年想开口，脑海里却飘过万番思绪。
　　他该说什么？说对不起？说他好想她？还是说他会补偿她更直接一些？

　　“程年，你还喜欢我吗？”

　　听到这句话，程年的眼睛立刻亮堂起来。
　　所以，方荞终于，被他感动，想要回心转意了吗？

　　“是的，我发誓！我。。。”
　　“我喜欢过你。”

　　贺方荞打断了他。

　　“但仅仅是曾经。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为什么，看不出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让他自由，让他快乐。但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增我的烦恼罢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喜欢，就像藤蔓，死死缠住了我的脖子，让我无法呼吸，让我无法过我原本平静的生活。这样的喜欢，真的是喜欢吗？”

　　程年激动的面容僵住了。他的所作所为，是在给方荞造成困扰吗？

　　“可是我想挽回，荞荞。你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让我们再相处一段时间，如果你还是觉得不合适，再分开也不迟啊！荞荞，我真的想弥补我的过错，我。。。”

　　“对不起，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可惜你都没有珍惜。
　　错过了，就真的是错过了。

　　贺方荞坚决地摇了摇头。她的眼神清明，不含一丝犹豫。

　　他叫她“荞荞”。
　　这是这几个月以来，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如果是从前的贺方荞，也许会愿意为了这一抹温柔赴汤蹈火。可是现在的贺方荞，已经不憧憬这些东西了。

　　“程年，你有没有想过，你并不是喜欢我。只是因为我选择离开你，而你不愿意被人辜负罢了。毕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但无论你再做什么，我都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们不会再有未来了。”

　　程年拼命摇头，开口想解释。

　　“这信，我还你。我不会打开看的。你我之间，一切都该了结了。我没必要，也不想再亏欠你什么。你我的互相伤害，就此两清吧，我不想恨你。”

　　她平摊的掌心里躺着他写给她的信。

　　不想恨？
　　已经到了连一丝恨意都不愿倾注在他身上的地步了吗？

　　程年笑了，笑意里全是苦涩。
　　他忽然，失去了所有解释的冲动。
　　他伸手拿回自己的信。

　　“对不起，荞荞。”
　　“谢谢你了。”

　　“程年，以往总总，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别被记忆束缚了脚步，我们，都应该往前看的。”

　　信被拿回去那一刻，贺方荞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好像有一个沉重的担子从她身上被远远地抛开了。
　　她朝他露出一个客气的微笑，微一颔首，转身离开。

　　风呼的刮起来，吹得树枝沙沙作响，似风，在低声呜咽。
　　幽暗的天空下，有路边一盏盏的路灯绽放着如同太阳的光亮，却照不进他内心深处无底的深渊。
　　视线里贺方荞的身影愈来愈模糊，程年想笑，却不知泪已挂满脸庞。

　　贺方荞，没有你陪伴的未来，我一个人体验，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