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不归人（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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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很长，但其实也很短。
女人辞了将军的位子，一路南下，走走停停，四月的山水风光，倒是极美的。
只是可惜，身边还少了一个人。
其实也不光是一个人，还有一颗心。
“你放下家国大事，就为了去游山玩水？”
“我不是为了游玩什么，我只是想看看。我之前答应过他的，虽然现在他看不了了，不过没关系，我替他看。”
“阿弥陀佛，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沈施主，你入障了。”
“我不拜天地，不信神佛。今生别无所求，只求一个相濡以沫的一世。奈何上天太过吝啬，连这小小的要求也不肯施舍给我。如今我什么都不求了，唯愿守着一段回忆过日子，连这都不行了吗？”
“不孝子孙沈夜，擅自辞职，为不忠；使家族蒙羞，愧对先祖，为不孝。又感历年来为家族所争的光，兹此，开除沈氏家谱。”
“你辞了官，又被除了籍，你现在要去哪？”
“……不知道，大概，就是到处走走吧。他曾说江南的春天很美，去江南也不错。”【注:此处的江南是香江水以南，仍属于北国。是香江，对，没有打错，不是湘江】
女人又喝了一口酒，在离开前，抱着酒坛子最后一次去了冷宫。
“阿倾，阿倾，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女人靠坐在一颗桃花树下，闭着眼，任由泪从眼睑处溜下，泼撒了一地的冰凉。
“我什么都不要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如果你不是大将军就好了。”
“为什么？难道你不希望你的妻主是个人人称赞的英雄吗？”
“可我希望你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你的眉毛，眼睛，嘴巴，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我还不是我？宝贝儿啊，我的心可都给了你。”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大将军可以是国家的，也可以是百姓的，但就是不能是我的。只有沈夜才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沈夜。”
“我不明白。”
“你想，如果你是帝王，我是你的君后。如果有一天，江山和我，你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怎么？现在就想着嫁给我了？”女人笑他，“不用选，我都要。”
彼时尚不知个中情意，如今想来，却是恨不得回到过去扇自己一巴掌。
她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求了，只求一个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可是已经回不去了。
南国帝都。
虽已是四月的天，但仍是冷的。
“慧姑，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陛下，九殿下已经在殿前跪了一天一夜了。”
南蛮国主闻言沉默不语。
慧姑心善，终是不忍，忍不住多嘴叹道:“不过一个房子罢了，他想住在哪里，就让他住在哪里好了。虽不是寒冬腊月的天，到底还是冷的。莫说是一个娇气的男子，便是女子怕也是受不住的，没得又扰了陛下。”
“这哪是一个房子的事，他心中想着什么我岂会不知？那个女人哪里好，不就比我多认识几年的时间，他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吗？”
这情字又哪里能说得清？慧姑心中轻叹了一声:譬如一见钟情，譬如情深似海，这其中的个中滋味，又岂是言语能说的清的？
“你跟他说，十年，只要他给我十年的时间，如果还不能，我放他离开。”
容城。
“你就打算待在这儿了？”
“嗯，待在这，守着他。”
我管不了天地，管不了家园，我只管你。——沈夜
隆正二十八年正月。
春节的鞭炮声乍然响起，
女人猛的从回忆里抽出来，顾不得礼仪，跌跌撞撞地走出茶楼，连东西也不收拾了。
她生而钟灵毓秀，坦坦荡荡了这么些年，纵使风光不在，骨子里仍带着旧日的矜持守礼，实在没有勇气让泪流满面的自己直视众人。
近乎狼狈地逃回家，女人跌坐在椅凳上，像是无路可逃的孤狼，压抑了十年的情感喷涌而出。
外头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混着孩子的玩闹声，显得这一片小天地愈发寂静。
“笃笃——”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女人的思路，门外的人似乎没什么耐心，顾不得等女人起身，径直推开了木门。
“沈夜，九殿下逝世，南国国主撕毁了两国条约，陛下命令我将你带回来。”
白衣急切的声音夹杂着门外呼啸着的寒风裹进来，硬生生地让女人打了一个冷颤。
“你说……什么？”
女人神色有些茫然，似乎已经置身于无尽的悲痛中，这世间的悲欢离合已然不复存在了。
白衣不忍直视女人空洞的眼神，眸中闪过一丝不忍。或许其她人不大清楚，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女人对九殿下的情是有多深。
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纵使受尽千万人敬仰又如何，心中所念所想的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陛下……命令我带你回京。”
艰难地带完话，饶是冷心冷情如她，也是不忍直视女人心若死灰的双眸了。
何其残忍？
“沈夜，你答应过的。是这个国家欠你的，于百姓何辜？”
“你放心，我会回去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等我查明他的死因，害死他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好，我答应你，我会说服陛下，让你来处置那些人。”
隆正十八年二月，定远大将军回朝，重授将军职位。不日，率领十万大军南下，与南蛮军队展开了长达一年的战争。
容城的人们对说书先生突然变成大将军这个巨大的身份转变并未表现出太大的好奇心和发现被欺骗的不满，相反的，她们给予了极大的帮助。
“我想，我大概明白你为何能在这样一座小城中住了十年之久了。”
大概也只有这座城才能养出如此淳朴善良而又聪慧的人了。
虽已入春，天还是冷的。女人却只着了一身单衣，站在沙盘前演练，仿佛感受不到寒冷似的——冻久了，她早已感受不到寒冷了。
女人大概是天生的军事家。不眠不休地推演了三天三夜，女人率领军队，终于攻下了第一座城。
这场战争只坚持了一年，却骤然以南国国主莫名其面的求和书而告终。
隆正十九年三月，南国国主向定远大将军发出了邀请，大将军不顾众将阻扰，只身赴约，与南国国主谈了三个时辰。
谁也不清楚定远大将军与南国国主达成了什么协议，只三日后双方军队似是商量好一样一齐往后退。不日，南国国主委派使者赴汴京，递呈百年合约。
隆正十九年七月，定远大将军班师回朝，婉拒帝上举办庆功宴的建议，自主提交军印，再次辞去将军一职。
帝挽留无果，终叹良将难觅，将军弃孤去已。
不复再见。
隆正十九年十二月。
是夜，女人月下独酌，似是在等一个远行的人归来。
天色朦胧，长亭三百里外，有一人披月归来，踏雪无痕，只留“哒哒”的马蹄声在一片寂静空荡中回响。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不归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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