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曈色》Candy唐

4、交流生候选人

　　安瞳走进宽敞的系办公室，装修一新的办公室还留着淡淡的油漆味。系里的辅导员吴晓潆正和几个学生会干部商量着什么，她特有的大嗓门从敞开的窗户传出去老远。
　　“吴老师。”
　　安瞳站在门口，轻轻喊了一声。看到立在吴晓滢身边的尹轩，安瞳的心底朦朦胧胧地摇曳出一丝涩涩的惆怅。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跟尹轩一样处处招人喜欢。午后三点半的天空蓝得出奇，纯净得能照出地上的影来。从敞开的窗户望出去是一片茸茸的草坪，修整得似乎勤了些，总觉得少了点天然的情趣。新修葺的小喷泉沥沥的撒着水，仿佛淘气的小孩子从嘴巴里滋着水玩，带着一丝无力的寂寥。
　　“哦，安瞳啊，进来。”吴晓潆原本并不太喜欢这个内向寡言的孩子，长得不坏，却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风一吹怕就要倒，偏偏性子很倔。可一想起他档案里家庭状况一栏中那几个触目惊心的字，她的心立即就软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了。对安瞳常常打工到深更半夜的事，吴晓潆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单靠学校那点奖学金和助学金维持大学里所有的开支是远远不够的。
　　“学校每年暑假里和艾灵顿大学有一个文化交流的活动。”吴晓潆说到这里，朝尹轩扫了一眼。去年夏天去艾灵顿大学的就是尹轩，他是学校第一个大一便能参加交流活动的学生。“今年系里也分到一个名额，暂定的人选里有你，三班的卫思琪，还有大四的卢辉，这次的期中考试很关键，你可要加油啊。”
　　听完吴晓潆的一番话，安瞳这才抬起一直低垂的目光，可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会成为候选人之一。吴哓潆爽朗地笑了起来，“所有的费用由学校承担，你不用担心，只要在那里高高兴兴过一个暑假就可以了。没准还可以交一个金发碧眼的女朋友。”她一说完就兀自哈哈大笑起来。刚刚结婚的她有一张活泼的娃娃脸，性子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说起话来一点老师的架子都没有。安瞳的脸涨红了，白净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喜悦，笑得特别的小心。
　　“诶，大帅哥，”茵子听到这里用胳膊肘推了推身边的尹轩，不怀好意地揶揄，“去年你怎么没能带回一个来啊?”尹轩若有所思，酷酷地一笑，抿着唇不做声，脑海中却浮现出一苹娉婷的身影。他的目光穿过新漆的窗户，而后嘴角微微扬起，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
　　吃完晚饭，尹轩直接从饭厅去了晚自习的教室。系里活动太多，考试又迫在眉睫，他不得不利用别人休息的时间见缝插针多看几页书。这些天，他一个人住在寝室里。安瞳为了尽快还清他垫付的医药费，不得不拼命地找兼职。见安瞳忙得无暇顾及考试，他也就故意不提那几千块钱不用急着还。
　　一连好几天，安瞳都不得不在Leopard里工作到打烊。因为太晚进不了学校大门，Mac很大方地借了店里的储藏室，搭了一张床作为安瞳的临时住所。
　　凌晨两点，店里的客人逐渐散了。安瞳正在擦拭吧台，小莹从背后跳出来，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喂，有人找你！”
　　安瞳来到后门。宁静的夜色中传来清晰的打火机的声音。哒，哒。一下，又一下。安瞳愣在了那里。宇文昼见安瞳出现，便收起打火机。他周身笼罩在幽暗的灯光下，风吹动前额微卷的发梢露出那双笑弯的眼睛。
　　“走走吧。”平静的口吻，象是这次见面是彼此早已约定的。
　　安瞳没有表示反对，低着头向前走去。宇文昼踩着安瞳的影子，跟上他。他颀长的身影同安瞳纤瘦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很相称。两人并肩走在漆黑而安静的夜里。空寂的街头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安瞳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昼，不知该如何开口为那天晚上的事情道歉。“对不起，那天我喝醉了。”昼先打破了沉默，“我的态度太差了。”说到这里，他摸了摸自己的额角，为自己当时的失态很不好意思。
　　“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安瞳欲言又止。在昼的心里会把他想什么样？偷窥狂？不。他不想在别人的心中，特别是在宇文医生的心中留下这么一个印象。“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碰到鼠标，就……”安瞳说到这里又打住了，事实有时候比谎话听起来更站不住脚。他不想被误会，也不想被讨厌。可他不确定该怎么做。
　　宇文昼从安瞳的双眸中能轻易读出他的惶恐与不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身边的安瞳，脑海里竟然再次闪现出想守护一个人想法。“这工作不适合你。”宇文昼好不容易才收回目光，盯着安瞳的影子走了一段后说道。安瞳无奈的笑了笑，“可这份工作的报酬比较高。”“我有个朋友正在准备发表论文，她同我谈起需要一个助理帮助她整理和翻译一些外文资料。”
　　安瞳哑然。很显然，宇文医生是在帮自己。昼拍了拍安瞳的肩膀，微笑着说，“对不起，我自作主张推荐了你，她很感兴趣，希望同你见面谈一谈。”安瞳一听要面试，不经意间泄露出担忧的情绪。宇文昼忙安慰他，“别担心，我会陪你一起去。”
　　安瞳点点头，终于下定决心接受宇文医生的好意。他道了谢，之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宇文昼在他的面前站定，展开双臂握紧安瞳单薄的双肩。他很想握得再紧一些，靠得再近一点。这念头很不理智，可又如此强烈，每一次目光落在安瞳的双唇，他就不得不拼命抑制想要去亲吻的冲动。
　　面试过程超乎预料的轻松愉悦。宇文昼的朋友是一位年轻的女博士。二十七八岁，长发，窄裙，黑色丝袜和高跟鞋，身材窈窕，气质出众，是一位标准的美人。她见到安瞳的第一眼就首肯了他。
　　“不用……不用看我的英文考试成绩单吗？”安瞳结结巴巴地问。就这样轻易地被录用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以前就算应聘去当家教，也会被小朋友的家长审问半天。
　　坐在旁边的宇文昼被安瞳逗笑，对面的美女博士很优雅地笑过，而后突然侧过脸，眨了眨眼，把手拢在嘴边，小声地对安瞳说，“别看我现在一本正经，其实是个很迷糊的人，我常常连袜子都找不着呢！宇文最了解我了，他知道我需要什么样的助理。”
　　宇文昼赶紧打断她的话，“豆豆，你的美好形象还没能保持到五分钟。”
　　“不许再叫我小名！”豆豆一按桌子，杏眼一瞪，怒中含嗔。
　　安瞳接不上话，只好讪讪地笑。部落格上的描述的是豆豆么。像她这么美丽又智慧的女人，宇文医生对她一往情深也不奇怪。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多余，正在想借口告辞的时候，宇文昼在桌子下面突然握住他的手，在安瞳反应过来之前，又立即松开了。安瞳心头一阵突突地跳，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可转念又想，这不算是亏心事。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他的心还是好一会儿都没平静下来。宇文昼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转过脸，指着豆豆对安瞳说，“我跟她在一个院子里长大，院里的女孩子里头就数她最脏，女孩儿们都不爱跟她玩，所以就混到男孩子堆里来了。”
　　豆豆笑过之后，突然问，“哎，对了，这次回来，怎么没见小鸢？”安瞳感到身旁的宇文昼猛地一颤。“不清楚，好像有工作，出国了。”豆豆一听，一脸羡慕地说道，“当导游的工作真好，可以去周游世界。”宇文昼根本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扭头望向落地窗外的街景。安瞳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听到了这个神秘的名字。
　　“什么，明天还拿不出来?”
　　一句脏话之后，靠在门口的尹轩把话筒换到另一边的耳朵，“你他妈看看明天都几号了……别那么多废话，25号给我交初稿，恩，就后天！”没等对方回答，他就重重地挂了电话。一转身，见安瞳坐在自己的桌子前面对着面前的台历正发愣。
　　学校给他们这一届学生安排住在了新拓建的校舍里，住宿条件未免好得过头，两人住一套公寓。遇到这种看不顺眼的家伙叫人怎么过日子，还不如老宿舍楼七八个男生挤在一起，至少还图个热闹。尹轩在心里埋怨着，从衣柜里抓过一件衣服去洗澡。
　　后天就是25号了。安瞳呆呆地看着日历上那个黑色的小小的数字。以前妈妈在这一天怎么也会亲自下一锅面条，爸爸也会在下班路上买一盒小小的蛋糕回来。晚上，一家三口，围着饭桌吃着香喷喷的面条，再切上一块蛋糕，那甜丝丝的味道让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安瞳！安瞳！”
　　对面宿舍的吕奇不客气地从敞开的大门径直就走了进来。尹轩正巧从浴室出来，高高壮壮的吕奇冲着脱了只剩一条小短裤出来拿香皂的尹轩吹了一声口哨，气得尹轩破口大骂，“吕胖，以后再敢不敲门就进来，我宰了你！”
　　吕奇满不在乎地一甩脑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尹轩拿好香皂，咬牙切齿往浴室走。身后传来吕奇故意憋得细细弱弱的声音——
　　“安瞳，安瞳，瞳瞳……”
　　尹轩打了个战，全身寒毛都排队立正了，“死胖子！”他骂着，前脚刚踏进浴室，就听到吕奇在寝室里对安瞳喊，“吴晓潆让你现在去一趟办公室，说带上身份证，学生证什么的。”
　　尹轩的心咯噔一沉，伸出去的脚不由得缩了回来。
　　安瞳从学校的行政大楼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被绿荫遮掩的小路上，背着包去晚自修的学生三三两两地或是低声谈笑着，或是兀自静静走着。空气里透着一股夏天的味道，让人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安瞳想起方才吴晓潆说的话，心里不免也有些激动。
　　一个高挑的女孩发现了迎面走来的安瞳，和善地一笑，露出两个美丽的酒窝。安瞳略一惊，随即仓皇地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女孩同他擦肩而过，裙角轻轻地擦了他一下，飘出一缕淡淡的香气。
　　三班的卫思琪。安瞳愣愣地呆了一会儿才想起女孩的名字。思琪是个才貌兼优的女孩子。家境富裕的她许是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对人总是冷冰冰的。安瞳想起来，这一次的交流活动她原本也是候选人之一。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回望了一眼，那个美丽的身影弯进了教学楼，粉橘色的碎花衣裙一闪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