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如今朝》楼不危

23、第 23 章

　　秦尧醒来时，已经回到了驿馆当中，睁开眼，映入眼中的床顶浅黄色的纱帐，他有些恍惚，随即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环顾四周，他并没有在房间当中见到那个他最想见的人，秦尧忽然有些恐惧，他怕自己不久前见到的一切不过又是他的一场梦罢了。

　　常公公和往常一样站在床边，秦尧问他：“夷则呢？”

　　常公公立即开口回道：“……钟大人在学堂里给学子们上课。”

　　秦尧静默了一会儿，而后忽然笑了一声，常公公不知他为何发笑，只是后背莫名泛起一股子的冷意。

　　秦尧挥了挥手，让常公公退下，常公公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无声离开，房间中就只剩下了秦尧一人。

　　秦尧想起不久前见到的夷则的模样，无端又想起那天在地道里，他曾经以为的，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他离开自己，似乎过得比从前更开心了。

　　秦尧不知该难过还是该欣慰，他希望夷则能够过得好，可这些与他没有任何相关的，有他或者没有他，对夷则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了，他终于沦为他人生当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又或许，对夷则来说，没有他是更好的。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秦尧的心脏仿佛从高空坠落，猛地砸落在坚硬的冰面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后，四分五裂，七零八落。

　　他抬起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他明明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却又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死去了，少年时他不懂风月，在皇宫中看了无数场爱恨交织的闹剧，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和他们一样可悲又可怜，却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俗人一个，甚至他比不上那些早早就认清自己心的人。

　　那些写满了情爱的话本里总是说，爱不是自私，爱是成全，爱是让自己喜欢的人过得更好。

　　可若是这样的话，那留给自己的是什么，是痛苦么？

　　秦尧又想到了昨晚留宿在夷则家中的那个蓝衣青年，胸腔里好像被扎进了一把冰刀，泛起阵阵的抽痛。

　　当日他与辰轩，如今夷则与那蓝衣的青年，不过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他没有好好珍惜的人，终是有人来珍惜。

　　秦尧明白，若是夷则喜欢上别人，执意要离开他，他留不住他的。

　　他放下手，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消失，他看不见，也抓不住。

　　他早就知道，即使他身为天下的主人，这世间也总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可是夷则不一样，他不一样。

　　再见到钟夷则是在这一天的傍晚，秦尧站在学堂的外面，在这里听课的学子们都陆续离开，钟夷则却是迟迟都没有出来，最后一抹夕阳被山体吞没，天空中只剩下一轮惨白的月亮。

　　过了许久，钟夷则终于从学堂里出来，昨日秦尧在他家外看到的那个蓝衣的青年又跟在他的身后，秦尧下意识地皱眉。

　　和昨天一样，钟夷则仍当做不认识他，一边与那蓝衣青年说笑，一边从他的身边走过，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施舍给秦尧。

　　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秦尧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开口叫住他：“夷则。”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在犹疑，他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他日夜思念的人。

　　钟夷则到底是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秦尧，蓝衣青年随他一起回头，目光在钟夷则与秦尧两人的脸上来回的转，可能是想要凭借自己的眼力猜出秦尧的身份。

　　钟夷则轻呼了一口气，秦尧的身份不便暴露，他对蓝衣青年道：“你先回去吧，我与这位公子有事要说。”

　　蓝衣青年抬眸小心打量了秦尧一眼，附在钟夷则的耳边，小声对他说：“要是有事你叫我的名字，我马上就到。”

　　钟夷则微微颔首，蓝衣青年这才放心离开。

　　这一切被秦尧收在眼底，他心中酸涩，却无可奈何。

　　蓝衣青年离开后，钟夷则终于又将目光落到了秦尧的身上，他弯下腰便要行礼，秦尧连忙上前拦住了他，他握住钟夷则的手，叫他：“夷则。”

　　从秦尧叫出的第一声夷则起，钟夷则便知道他多半是避不开秦尧的，他道：“陛下。”

　　秦尧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他有很多话想要问他的，但这一刻，他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很想你，我以为……”剩下的话秦尧说不出来。

　　钟夷则避开他的眼睛，他说：“陛下，要不您就当做钟夷则已经死了吧。”

　　“若是我能真当你已经死了……”秦尧停顿了许久，到最后，钟夷则也没有听到这句话的后半部分。

　　“陛下，”钟夷则轻叹了一口气，他总觉得，他们两个人的结局停在丞相府到皇宫内的那条地道中便已经是圆满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这样很好，您以后还会遇见许许多多的人，那时候您也会忘了我。”

　　“不会，”秦尧直直看向他，问：“你会忘了我吗？你会忘了我，再喜欢上另外的人吗？”

　　钟夷则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很肯定地说可以，然而此时对上秦尧的那双眼睛，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说出那些违心的话，他与秦尧那么多年的情谊，怎么可能忘记？

　　秦尧于他而言，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是他该效忠一世的君主，也是他隐秘的欲望，只是经历过几次生死，有些东西该放下的，就该放下了。

　　钟夷则闭了闭眼睛，最后说出一句：“也许吧。”

　　秦尧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他低下头，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们最终还是要分道扬镳，走上不同的道路，然钟夷则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咚的一声，他停下脚步，往后看了一眼，就见秦尧又一次昏倒在地上。

　　钟夷则稍作犹豫，他收回目光，抬步向前方走去，至于秦尧……那些暗卫们肯定会找到他，带他回他该回的地方。

　　钟夷则走出好远，转弯时眼睛的余光看到秦尧仍旧是躺在原地，他微微皱眉，跟在秦尧身边的那些暗卫们呢？他们就让这位陛下这么躺在地上？

　　钟夷则在原地等了会儿，始终不见暗卫们出现，有牛车从街头驶来，路过秦尧身边的时候，差点压到他的小腿，即使这样，仍没有人管他，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死去了一般。

　　这毕竟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秦尧到现在连个子嗣都没有，他若是出了事，天下定然跟着动乱。

　　钟夷则有些无奈地掐了掐眉心，他走过去，弯下腰把倒在地上的秦尧抱了起来。

　　比起上次他背着秦尧在地道里穿行的时候，他似乎又轻了许多，钟夷则低下头，在秦尧的头顶看到了白发。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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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尧睁开眼，他终于进到了钟夷则的家里，钟夷则的影子映在不远处的墙壁上，随烛火摇动，秦尧盯着那影子有些入神，直到钟夷则察觉到他醒来，走过来时，他才回过神儿来，轻声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钟夷则只站在床边没有说话，于是秦尧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梦到我们的小时候，那时候——”

　　钟夷则打断秦尧的话，问他：“陛下你现在怎么样了？常公公呢？暗卫呢？”

　　秦尧伸出手，目光中带着祈求，看起来卑微又可怜，他想要握住钟夷则的手，却是在虚空中抓了一把，在他的手从空中颓然落下的一刹那，钟夷则恍惚间竟觉得自己才是他们两人中那个高高在上的王。

　　秦尧没有回答钟夷则的问题，而是问他：“夷则，我们真的不能回到过去吗？”

　　钟夷则沉默许久，他反问秦尧:“过去有什么好呢？”

　　秦尧浑身僵硬，他怔怔看着眼前的钟夷则，无尽的冷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无法反驳。

　　对夷则来说，过去似乎的确没有什么好的，他总是在让他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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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我下一章一定要完结！一定！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