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书院》白白鸽手是个好鸽手

76、抉择

　　“我叫雨柒音，以后就是同住的同学了。你叫什么名字？”
　　“……孟枫言。”

　　黑暗之中一对含着晦涩光泽的眼眸陡然睁开，孟枫言眼底的倦色难以掩盖，阴暗得不露一丝光明的屋子里只她一人躺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丝丝缕缕寒气往她体内钻营。
　　“你**的还真是个混蛋啊，姜疏。”孟枫言抬臂，冰冷手掌覆盖额头，她支撑着从地上坐起紧接着站起身，房门悄无声息的滑开，露出外面明媚的天光，还有一团矮小的阴影。
　　“……司主。”孟枫言恭谨的躬身，还未等她直起身，一只长满了褐斑的枯槁的手落在她头上，温和的抚摸了几下。
　　“做什么每天将自己关在问心路里，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呢。”苍老而平稳的老妪声音从前方传来，那只手缓缓的收了回去，搭在轮椅光滑油润的木搭手上，“又是五十年过去，夏天了，那些重瓣白木槿应当是盛开的时候。枫言，推着我走走，去花圃看看。”
　　“是。”孟枫言上前几步，双手握住轮椅后面的把手，将轮椅的朝面转换，推着慢步往典刑司的花圃去。
　　典刑司人丁稀少，占地又辽阔宽广，一路上竟一个人影也没见到，静悄悄的，只有一丛丛怒放的木槿无声盛开着，将山野染成一片瑰丽的白色。
　　孟枫言的声音平稳而低缓，她字字句句逐一不落的诉说着这五十年来的大小事项，包括秦帝国的帝子羽，包括加入典刑司的两滴新血，包括西崖州的灵石矿藏，当然也包括黎玖。
　　“秦皇会耐住性子的。那老东西虽然不着边际到处撒野，但余威犹在，一个还未成长起来的帝子，不足为患。”老妪慢悠悠的说着，她干枯皱皮的手臂垂落在轮椅外侧，轻轻的拂过那些娇嫩的白色花瓣，“况且，我们都已经熬死多少位皇帝了？庆隆帝资质不高，如今已到壮年，是时候走下坡路。至于那位帝子羽……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明白了。”孟枫言低声应下，花圃已经走到尽头，她又推着轮椅按照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去。
　　“对了。那个岑若烟，很是有些意思。我想见见她。”阳光正好，老妪似乎暖洋洋的晒得满足极了，从唇缝里流露出一丝轻微的呓语。
　　“那我现在就去。”孟枫言脸上晃出有些震惊的神情，还有一些惋惜，但她没有多说别的话语，只是将轮椅轻轻的停住，身形闪动不见。
　　老妪静静的坐着，她不知从那里慢慢的取出一块很是有些年头了的薄毯盖在腿上，双手交叠平放在身前，微微仰头看着灿烂天光，身上悠然的流露出渴求和安逸的气息。
　　“五十年未见了，恍如隔世……”

　　岑若烟还在藏书阁查阅该给当归喂什么食物如何养育，突然肩膀上一阵力道传来，手中的书陡然下坠，差点连当归都掉落，还好眼疾手快捞在怀里，才没有将它孤零零的落在藏书阁里。
　　还没等她回过神，已经是身置于一片花海里了。
　　送自己来此的应当是孟大人吧？她人呢？
　　当归在岑若烟怀里拱了供探出头颅来四处转着，似乎很喜欢这里的花香，有些兴奋的伸出一只前爪在虚空中探着，想要踩踏地面试试触感。
　　“岑若烟……”一声苍老的呼唤传来，岑若烟下意识的将当归搂得更紧了些护住，二十四枚筹符无声浮现在身周。
　　紧接着她看见了那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
　　若非亲眼所见，岑若烟的灵识完全没有感知到她的存在，就好似那老妇人已经和这片天地融合在一起，像是一滴水汇入江河湖海。
　　只是看见，岑若烟就感到本命法器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紧接着它们倒飞回丹田之内，瑟瑟发抖好似在畏惧。
　　这位看上去已经苍老得如同古尸的老婆婆，究竟是谁？
　　“鹿鸣书院典刑司，杨子慧。”老妇人开口，紧接着岑若烟悚然而惊。典刑司里，只有一位姓杨。“弟子见过司主。”岑若烟就要跪地行全礼，却被一股温软气息挡住了腿弯，没有半分动弹。
　　“不妨事。拘谨什么，都是一家人。”杨子慧皱纹密布的脸上露出了些淡淡的笑容，她抬手拍了拍扶手，“来，推着老婆子走一走。”
　　岑若烟将当归在怀里安放好了，小步走过去，有些紧张的握住两边的扶手，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轮椅和杨子慧都很轻，她没费什么力就让轮椅动了起来，顺着花圃中的路慢慢走。

　　若说真正的鹿鸣书院是一尾阳鱼，那么典刑司就是与之相合的阴鱼，同心同体，难舍难离。书院的院主和典刑司的司主，则是真正掌控鹿鸣书院的人物，也是书院的两座巨擘。
　　只不过，院主是轻盈而肆意洒脱的，他可以畅游山海，一应杂事交予山主和五科师长处理，只需做出明面上的震慑。
　　而典刑司的历代司主，都是护山大阵的活阵眼。
　　鹿鸣书院之中，无论是普通学子还是长老弟子处的符阵结合起来，织造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网结的中心便是典刑司司主，所以典刑司司主必定是当世最强的大符师之一，也是对书院最同心同德的大符师。
　　杨子慧接手典刑司司主已有八百载。刚入元灵境的修行者随随便便就是寿逾千年，更有甚者曾活到两千五百载才安详辞世。但杨子慧只有一千两百余寿，却已经形如枯槁，行将就木。

　　“书院的护山大阵，对于天资不足的符师而言，是一座无时无刻不在吸血的寄生瘤。接过典刑司司主的职位和责任，便是默许了它的掠夺。”杨子慧缓慢的说着，她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要接纳洒落的阳光，“所以，典刑司的司主更换的频率，比书院院主要频繁的多。但这样的人，却很难找。”
　　“先任司主是在故去前的最后一百年，才找到了我。你体会过虺柏的滋味了吧？比那还要痛苦万倍，每一根经脉、每一粒毛孔都在经受折磨。为了保证护山大阵的正常运转，每五十年才得一个时辰的光阴解脱，在这一个时辰里，损耗的灵材以数亿玉钱计。”杨子慧的声音变得更低，“所有人都是被护山大阵吸干的，除了第一代典刑司司主。你猜猜，他是谁？”
　　岑若烟怔忪，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被反问，更琢磨不透道理，只好抿唇不发一言。
　　“他是你们岑家先祖的远方表亲，你们岑家的血脉，自根源而言，与他同出一脉。”
　　杨子慧的声音落入耳中不啻惊雷，岑若烟手一抖发力不稳，差点将轮椅侧翻过来。
　　“我还有不到两百年可活，听枫言说，你要毁了岑家？”杨子慧慢悠悠的说着，似乎没有感觉到岑若烟的震惊失控，“你有三成的返祖血脉，却要毁了自己的家族。个中缘由，问心路上我已经知道了。”
　　“只要你同意接任下代司主，典刑司便全力助你，我会收你为徒悉心教导，甚至，我最后可以选择在青山城兵解，结束生命。因为血脉缘故，或许，你能够自由在书院中行走，甚至……甚至改了这座大阵，让以后所有的典刑司司主，都能站立在日光之下。”杨子慧的声音虽然轻缓，却带着足够的蛊惑，“当然了，即便你不愿意，也是我们典刑司的人，不会与以前有什么异样。还有两百年，还有十代可以挑选。”
　　岑若烟轻轻的停下来脚步，她的双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似乎想要将它攥出一对手指形状的凹痕。
　　“我的时间剩下不多了……再过一炷香，便要等下一个五十年。”杨子慧的声音里充满了萧索，她转过头，看着岑若烟的脸，“决定吧。”
　　“多谢杨司主厚爱。弟子不愿。”岑若烟松开双手后退了几步，头颅低垂，声线有些颤抖，但还是极力维持平静，“弟子明白，岑家根深叶茂，难以剔除，但还是想凭一己之力。至于护山大阵……若司主愿意，待弟子成就大符师，也会尽绵薄之力改进。”
　　“我猜到了。”杨子慧的声音似乎变得更苍老了，她幽幽的叹出一口气，双手放在轮椅的两个轮子上，自己缓慢而迟钝的推动着，“回去吧，我不怪你，书院也不会怪你。”
　　那轮椅载着杨子慧驶出了花圃，地面上无声张开一道圆形的黝黑洞穴，将她的身影吞没在地底。

　　“杨司主在接任典刑司司主之前，与现任院主伉俪情深。”孟枫言不知何时出现，站在了岑若烟的身后，“如今一位垂垂老矣，一位意气风华。我原以为你会同意，还在替你惋惜。”
　　“不。孟大人。”岑若烟怀里的当归又钻了出来，探着脑袋眼睛滴溜溜转着想要出去玩儿，“即便带着夙愿未竟的痛苦离世，我也不会拿后半生的暗无天日做赌。我很抱歉。”
　　“无妨。”孟枫言却没有什么怪罪她的意思，“但如果早知道典刑司和司主的存在，或许我拼上性命也要学习符道，拿到这个位置。”
　　岑若烟心中一动，她看向孟枫言，眼底的疑惑呼之欲出。
　　“顺便叫上温雁回，给你讲一讲你们去白玉京的任务所在。”孟枫言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和她一起消失在花圃之中，只留下漫山遍野的重瓣白木槿无声的绽放着。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元灵境大能不是正常寿尽而死而是选择兵解的话，他体内的所有法力会瞬间爆炸，就像超大一堆原子弹绑在一起引燃，青山城肯定就不复存在了，潼湖和五羊城说不定都会被波及。
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可以尽情在评论区提，我看到就一定会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