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书院》白白鸽手是个好鸽手

62、意何如

　　“来来来，喝了这杯消夏酒，就真的到了立秋咯。”卢峥还是那副少年模样，穿了件麻布单衣，用竹筒从酒缸里打上来一筒酒，“说好了，黎玖你只能喝一口，再要就得交钱了啊。”
　　“卢山主，一口不算一杯。”黎玖一本正经，将闻酒气闻醉了的松鼠从肩膀上摘下来，“喝不了我带走，留着等雁回出关给她。”
　　“那你得兑五杯水才行。”卢峥慢悠悠的说着，提着竹筒不疾不徐将黎玖面前的杯子倒了个平满，“不用着急，每届从书院毕业的学子最多也不超过五成，困扰他们的不是学分，而是境界。书院的灵气浓度是外面的十数倍，譬如你们路上遇到的那个什么五羊书院，对他们而言，三十岁能突破黄芽境都是天才。而你还没过十五岁的生日。不是所有人的破境都像你一样，喝茶似的。耗费一两个月甚至三四个月都再正常不过了。我当年啊，可是在屋里憋了两百天呢。急什么，温雁回才坐了一个月关。”
　　黎玖翻了个白眼，心想他们怎么可以和雁回相提并论。
　　酒液入口微酸，有些像杨梅，含在口中时凉沁沁的，咽到肚子里却是一片温热的舒爽。只这一口，黎玖就感觉醺醺然的全身都轻的好似要飞起来，只是神志还算清醒，没有入眠的意思。
　　“哟，还不错嘛。看来是低估你了。”卢峥盘腿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怎么样，你现在是书院弟子，考不考虑拜师？我看雨山主就挺好。长得好看，修为不错，也修音律，最关键的是年纪还挺小的，你也在那儿住过不是。”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小林镇那位喜欢说媒的王大婶儿。黎玖了眼，打个酒嗝摇头：“不--拜，不拜。我要是长久住在皱云居，孟大人能拆了我。不拜，不拜。”
　　卢峥失笑，想了想又说：“法器科的王师长是一位成名已久的大器师，为人宽厚敦实，虽然修为不是很高，但做你老师也足够了。”
　　“王师长？就杜夫子的师爷？那我去上课的时候多--尴尬啊，而且炙炎山离万道台那么远，不拜，不拜。”黎玖瞪大眼摆手，一副嫌弃极了的模样。
　　“上次前去琅琊派的那位暗山主对你赞许有加，考虑考虑？”卢峥一杯酒已经见底，似乎像是故意问。
　　“才不要修行到最后，连自己的名姓相貌都不能外露。忒难受了些。”黎玖一仰头，咋着嘴儿又舔了口酒液，“我嘛，至少也要拜个和我一样的才行。”
　　“你能再找出个巫祝来，就给你把债免了。”卢峥噎住，扬手就想一巴掌落下，又害怕手劲儿太大给她打死了。“那就不拜了，也挺好的嘛。”黎玖撇嘴，似乎已经有些晕了。
　　“那你可就比温雁回矮上至少一辈了，见面要喊师叔。”卢峥笑眯眯说完，紧接着就看见黎玖猛的弹起身，眼睛都瞪大了。
　　“雁回现在不，不还不能公之于众吗？”黎玖似乎这才想到这码事，连酒都醒了。“李师长好像改了主意，因为枕雪居的灵气含量确实无法和她的洞府比拟。”卢峥一脸的一所当然，“不然，温雁回就应当在枕雪居破境。”
　　黎玖抬起酒杯，将里面的酒液都倒进一只备好了的酒壶里，神态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将空酒杯轻轻放在桌上：“师叔就师叔……雁回？”
　　林间小径里袅袅婷婷的走出一抹倩影，她周身涌动着一股参差不齐的法力波动，气息也有些不稳，但境界牢牢稳固在黄芽境上。
　　破境后还未完全调息好就出关吗？卢峥若有所思，看着温雁回走到黎玖身边向他行礼，抬抬手应了。
　　“卢山主，我们回去啦。”黎玖很快的站起身，有些担忧的扶住温雁回，匆匆忙忙打了个招呼便拉着她往枕雪居去。

　　“雁回，你怎么也不在李师长那里多待一会儿，至少将法力梳理齐整无碍再回来啊。”黎玖似乎有些怨怼的赌气道。
　　“我想再早一毫一瞬看见阿酒。”温雁回轻轻的扯了黎玖的衣摆，略凉的手握住黎玖的，“阿酒不想吗？”
　　黎玖呼吸一窒，比刚刚喝了消夏酒还要舒爽，轻轻的反手也将温雁回的手握在掌心不松，“想，我恨不得你就在我面前破境。但是又怕你境界不稳，以后出什么纰漏。”
　　温雁回轻轻的笑了起来，似乎很是欢喜，连带着脚尖都快踮了起来：“不会的。这只是因为本命符还没有完全磨合相称，这是水磨工夫，不是一两天能做好的。”
　　“哦，对了，雁回，东君送了我一粒日火种子，我已经可以试着凝炼器胚了。”黎玖想起什么似的偏过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本命法器？我赶快通过学徒考核的话，就可以拜托杜夫子帮忙。”
　　“不。我要阿酒做的。”四下无人，温雁回快走几步，偏头在黎玖唇角轻轻的吻了一下，“别人的都不要。”
　　黎玖脸颊霎时爆红，支支吾吾的话都不会说了，拼命点头答应下来。

　　淡黄色的笔毛沾满了浓墨，缓缓的往裁好了的符纸上落去。每一笔都严谨而规矩，法力从丹田流淌至指尖，传入符笔，控制着笔划的浓淡和粗细。
　　最后一勾挑起，笔尖上墨汁恰好用尽，符纸上淡淡毫光显露，紧接着光华隐没不见。温雁回放下符笔，将这张水箭符拿在手中反复看了看，满意的将它又放在左侧，从右边重又拿了一张空白的符纸。
　　“雁回，吃饭了。”门口传来一声轻微的唤声，笔尖刚要触碰到符墨，温雁回面上笑容一闪而过，将它们都收了起来，脚步轻快的走出练功房。
　　桌上已经摆好了一荤两素还有一汤，黎玖正拿了碗筷摆放，瞧见温雁回出来连忙招了招手：“快点儿，今天做了红烧鱼，放凉可就腥了。”
　　“每天都做这么丰盛，这半年我可长了不少肉。”温雁回半开玩笑的坐下，举箸夹了块鱼，胳膊伸长了凑到黎玖嘴边，“啊~”
　　黎玖笑嘻嘻的张口咬了，咂摸了一下味道：“今天火候不错，明天我就去考第三项吧。雁回你怎么样？”“还不错，老师给了许多资粮，成功率已经都达到了八成，只不过待会儿还是要练习几个时辰。”温雁回将松落的碎发别回耳后，端起碗夹了一口米，“岑若烟十月十五便考出学徒符师了，我比她要晚一个半月。”
　　“嘛，可是雁回考出第一项比她晚四个月诶，这么算的话，在画符上雁回资质比她高多了。”黎玖扒了一大口饭，有些含混不清的说着，“你看那个在野萍社每天要拽上天那个，那个谁，天天叫嚣着要一雪前耻，上个十五才刚刚过了第二项考核呢。”
　　“林书恒。”温雁回适时出声，瞧见黎玖恍然大悟的点头，一乐差点呛到自己。

　　淡金红色的透明火焰在手上翻涌，灰色的铁块从外而内的化成一滩炽热的铁水。黎玖灵识一动，火焰从另一手的指尖汹涌而出，包裹起两种含量较少的灵材同时处理。
　　这就是巫瞳的好处，足以让她一心三用，若修为再高深些，再多也只是手到擒来。更何况，她已经是初级炼器师的灵识强度，这考核就和玩儿一样。杜逸清在心底叹气，想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一柄已经预留好符阵纹路空隙的短剑很快铸成，杜逸清拾起来挥舞几下，屈指从剑尖一直敲到剑柄末端，随即丢还给黎玖：“考核通过。现在，你是四大崖州公认的学徒器师了，只不过已入腊月，制作徽章的夫子回家过年，正式的身份徽章要等到元宵之后才能发放。”
　　“杜夫子，我也完成了。”林书恒猛地站起，他双手捧举着一方厚重古朴的石砚，恭恭敬敬的捧到杜逸清面前。
　　杜逸清只用眼扫了扫，她拿过黎玖炼制的短剑平举剑刃向上，另一手取过石砚，没有用力按压，只是从剑刃上一滑而过。
　　石砚发出一声沉闷而嘶哑的噪音，待到翻转过来看时，底部已经被划出了一道半寸深的长长豁口，就像一个被腰斩了的囚徒。
　　“不合格。”杜逸清将几乎裂成两半的石砚丢回林书恒手上，缓步走向其他正在试图考核的学子。黎玖冲他耸了耸肩，很是有些小嘚瑟的往枕雪居回，也就没看见他气愤怨怼的眼神。
　　符箓考核向来很慢，黎玖将自己关进练功房，福至心灵般，七两九州土悄然浮现在掌上。
　　灵识操控着每一粒九州土从石盒中升起落在日火之上，温度却好似远没有方才那样高，九州土的表面之上浅浅的消融了一层，露出里面浅黑色的壤粒。
　　无数壤粒在火焰中升腾飞舞，黎玖似有所悟，《九歌》的书简在识海中展动，神明的声音混杂着响在心底，却不仅是已知，数道陌生的声音也流淌而入，交织成一场宏大的盛典。
　　日火之中，一只黝黑色的陶埙逐渐显露出形迹，似卵而六孔，表面光洁如缎，火光烧灼之下却隐隐的能看到无数细腻的纹路。
　　火焰收回丹田，黎玖伸手将那轻若无物的黝黑陶埙托在手中，只觉心神与魂魄都与它牵系，只动一动念便可将它收放。
　　“就叫你‘红尘路’吧。”黎玖微弯眉眼，将陶埙收入丹田用法力温养，很是轻松的推门而出，“该去接雁回咯。”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从九州土开始，我就借用了少司命的《烟笼长安》这首歌的歌词。
“三千红尘路/寥寥九州土/长安与我意何如/无关青云路/无关诗书/无你处无江湖”
是觉得这句歌词在某些意义上挺符合黎玖和雁回情感的，就拿来用了，这章一起标注出处。这首歌很好听的！推荐大家可以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