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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金玉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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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只是金玉楼里寻常不过的一位。”幺鸡瞟了一眼被青衣收起来的勃朗宁:“倒是您不寻常。”
勃朗宁可是当下最昂贵的枪了,即使有钱,没有些门道是弄不到的。往往拿着勃朗宁的,都有军政方面的关系。
一支小小的手枪,不止是代表了武力,也代表着身份地位。
青衣笑了起来,声音缠绵动听:“好,那我们都不寻常。也许,我们挺合适的。”
幺鸡数了数手里的局票,将写着自己名字的那张抽出来,道:“借个火。”
烧了那张局票,幺鸡这才抬眸细细描绘着青衣的轮廓。
生得比女子还美丽。幺鸡暗暗赞叹,妆容卸了一半,却不让人觉得丑陋,反而有种扭曲的美。
“老板,早晨了。”幺鸡说着,缓缓走进金玉楼,关上门。
金玉楼的人夜里出来做生意,白日的时候,倌人们会结伴去做头发。不过这也是要看身份地位的,一等倌人的排场最阔气,一下子带四五个随身伺候的,去最时髦的理发店。
而幺鸡是九姨的义女,不用跟着伺候。
等那些出局的一个个回来,幺鸡数了人数,便在房里看些杂书。
到了傍晚时分,天边渐渐黑了,金玉楼门口的灯亮起,陆续有人进来宴客。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摸了进来,幺鸡合上书本正要下楼做事的时候,被地上的血迹吓了一跳。
青衣躺在床脚,身上衣服被血给染透了。
“幺鸡,九姨叫你下去呢,你在房里做什么啊?”门外的脚步声渐近,门把手逐渐被扭动。
幺鸡合上书本,把房门只拉出一条缝,挡在门口:“没什么,我换换衣服便下去。”
来人狐疑地上下打量幺鸡,道:“我瞧着这身就挺好的。今日司大少可能不来了,不用折腾自己。”
楼里的人都知道幺鸡恋慕司大少,不少人在暗中笑过几次。
“好,你别操心。”幺鸡一把关上门,把来人探究的目光拒之门外。
回头一看,青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满头满脸都是血,摇摇晃晃的,怪吓人。
“你做了什么?”幺鸡不敢接近,指尖扣在袖子里,那里藏着一把匕首。
青衣微微一笑,还没开口,只听到“砰”的一声,倒在地上了。
外头有人来敲门询问,幺鸡只得说是撞到柜子。
把人唬走后,幺鸡这才将青衣放到床上。打了一盆清水,细细擦洗着青衣的手脸。
是额头破了,腹部还有个炸开的口子,像是被枪打的。
幺鸡从箱底拿了药粉和纱布,帮青衣包起了伤口。
青衣被清水洗掉了妆容,露出一张魅人的脸来,瞧着那轮廓,幺鸡只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见过。
“我先下去了,你乖乖的别动。”幺鸡轻声说着,也不管青衣听不听得见。
今日没有人包场,大厅里已是手忙脚乱。
幺鸡来晚了,虽然大家心里有点怨气,但看在幺鸡是九姨的义女,也不敢多说什么。
“前边那几家吵吵闹闹的,在做什么呢?”
有客人从外头进来,幺鸡趁着上茶水的时候询问道。
“听闻是有人刺杀,巡捕房在挨个盘问呢。我看不多时就到金玉楼了,真是不得安宁。”客人说着,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像是恨死这个让他不安宁的人。
幺鸡心中一抖,想起自己房里躺着的青衣,不知他是被刺杀的,还是去刺杀别人的?
不过谁会刺杀一个唱青衣的戏子呢,幺鸡心想。
和客人猜的一样,巡捕房的人果然找到了金玉楼。这些人态度十分蛮横,一进来就把门口堵着,一个小队挨着房间搜查。
幺鸡和其他人一样,被困在大厅里不得走动,余光却不住朝着楼上瞟,生怕青衣被查了出来。
眼看着巡捕房的人就要上三楼了,幺鸡心里着急,瞧着巡警那黑洞洞的枪口,一步不敢动。
八分钟,四百八十秒,幺鸡数着墙边的大钟过的,心随着那钟摆的摇晃一上一下。
“三楼没人。”巡警小队下来了。
幺鸡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整个人松懈下来。
继而,她又想到,巡捕房的人把金玉楼前后都堵住了,青衣躲到了哪里?
巡捕房的人走后,金玉楼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幺鸡找了个借口回房间,房间里一个人影都没有,青衣不见了。
就连地上的血迹都不见了,木地板光光滑滑,被子也折叠整齐。
从枕头后摸出一根小黄鱼,够一个中等人家三个月的生活。
“这是落下的,还是他留给我的?”幺鸡想着,把小黄鱼用布裹好,收在床底下。
不管是不是落下的,入了幺鸡的口袋,便不会再送回去。
今日请了安城有名的唱大鼓班子,金玉芝在大厅中央哼着小曲儿,一首过后便有人端着盘子收点小费。
这点钱九姨和老板五五分,最后落到金玉芝手里的不过是毛毛雨。
不过金玉芝不在乎,客人喜欢听她便唱,享受的是被追捧的滋味。
“听闻,九姨有个义女?”不知道是哪个看客起的头,突然谈起幺鸡来。
“生得不错,可惜就是还没十六,不开盘子的。”同行的人比较老道。
一桌人的目光看向穿梭在桌子间的幺鸡,端着个盘子收小费,笑意岑岑。
有好事的,叫了九姨过来,开玩乐般询问:“九姨,我要开幺鸡的盘子,你舍得不?”
九姨脸色微僵,硬着头皮回答:“杨二爷寻我开心呢,幺鸡还未十六岁,规矩可不能破。”
这个杨二爷是督察院的二少爷,平日里是个窑痞,挺横的。
原本只是寻开心,九姨这么一说,杨二爷只觉得这是不给自己面子,顿时有了其他想法。
“九姨,你也是开门做生意的,就问你这门生意做不做吧。我爹那……”杨二爷吊着嗓子,说话半遮半掩,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爹是干嘛的。
就在九姨为难之际,门口传来些许骚动。这桌人都转移了注意力,个个伸头想往外看。
九姨松了一口气,连道失陪。
来人是司大少的副官,手里拿着个礼盒,看到九姨出来了,将礼盒放在九姨手上:“这是少帅送给幺鸡的,九姨收一下吧。”
这丫头果真得了司大少的青眼?
九姨接过礼盒只觉得有些恍惚,摸出两个银元想要塞在副官手上,熟料副官双腿一并,行了个李,银元也不要,走了。
“哟,瞧瞧,司大少真是时髦呢。”周围的人起哄,那头杨二爷从旁人嘴里听到了,也熄了火。
幺鸡是司大少看上的人,他不敢抢。
好不容易忙到天亮,幺鸡这才有空回房拆礼盒。
是一套旗袍,下面压着一双高跟鞋。
九姨坐在床边瞧着,她是见过市面的,晓得这一身价格不菲,不由得隐隐有些担忧:“幺鸡,这东西贵重,不如送回去吧?”
“为什么?鱼就要上钩了。”幺鸡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旗袍上的刺绣,舍不得别开眼。
片刻后,幺鸡合上礼盒,拍了拍九姨的手,细声道:“你放心,我明白分寸的。如果不收反而惹人怀疑。”
这下九姨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两年前九姨是在后院找到的幺鸡,当时金玉楼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三等院子,只比那野鸡好了些。幺鸡问九姨,想不想做大金玉楼。
九姨看着眼前十来岁的小姑娘,莫名生出了信任感。
从此,幺鸡以九姨的义女在金玉楼里走动,背地里帮着九姨出着主意,金玉楼一日比一日昌盛起来。
只是幺鸡从始至终都做着杂活,九姨问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幺鸡只让她别管,她有仇要报的。
司大少送这身的意义在哪?
九姨不明白,幺鸡也不明白。
总不可能只是因为幺鸡天真可爱吧?
很快,幺鸡便晓得了。
风和日丽的早晨,幺鸡清点好出局的人数,正要去给楼里的姑娘采办些日用。一辆别克停在路边。
“幺鸡,我来接你了。”司大少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带副官出行。
“去哪?”幺鸡顿住脚步,既不敢离开,也不好立刻上车。
司大少说话的语气,好似两人约好的一般,这让幺鸡心里冒出些许不安。
“带你出去玩,好吗?”司大少看幺鸡久久不上车,十分绅士地下来为她开好了门。
这会楼里的姑娘们正回来,瞧见这一幕,也不急着上楼歇息了,驻足在门前议论纷纷。
幺鸡让司大少稍等,上楼换了那套旗袍下来,这才上了车。
她不过是个倌人都算不上的下等人。司程昱劝慰自己。
方才幺鸡下楼的时候,穿上那身旗袍,仿佛最上等的贵人,一脚一脚,踩在司程昱心上。
司程昱没见过这样的人,天真可爱,出身最下等的勾栏里,举手投足却有种让人臣服的魅力。
她是危险的。司程昱想。
“司大少竟亲自开车。”幺鸡笑了笑,温婉可人。
“消遣罢了,”司程昱同样微笑:“这身真衬你,将是舞会里最耀眼的。”
原来是去跳舞。幺鸡手指放松,高跟鞋也不那么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