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期邈云汉》指捻尘叶

96、倾覆 十一

　　【临云界·麟云阁】
　　清玥、沧晗、栖夜，这些“死灵”的名字不可谓如雷贯耳。
　　一直以来，墨云都以为韩音是一个可以被他掌控的对象，直到临云界被破，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做黄雀的潜质。
　　“一个人再怎么笨，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骗，被逼入死地，都会长点记性的。”韩音低头看着被死死押在地上的墨云。
　　墨云冷笑道：“但是你杀了我，并无任何好处，一个尊者的力量怎么说都比一具死灵来得有用，还是说韩音，你都不用把清瑜放在眼里了？”
　　“墨云尊者，你不是说我与清瑜仙尊才是真正的兄妹吗？他怎么会舍得杀我呢？”韩音无奈地说，“他要是真的下得了死手，我就不会被留到今日。”
　　伏羲女娲氏传承，韩音真是用了一场豪赌。
　　霜至剑光应声而落。
　　韩音绝对不正面交战，闪过几次剑影，对前来杀她的清瑜说：“仙尊，你当真打断了女娲氏传承吗？”
　　“还有这些杀入临云界的死灵，他们可都是尘界凡人所变，清瑜仙尊，你真的下得了手吗？”韩音的话字字锥心刺骨。
　　韩音将手上的血毒滴入墨云的伤口，隐在黑袍之下的面容渐渐变得扭曲。
　　墨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调动身上的神火，拼命抵御入侵体内的死气。剧痛让他愤怒地大喊：“韩音，你不得好死！”
　　“无妨，善终者寥寥。”
　　三位尊者级别的死灵再加上虎视眈眈的韩音，清瑜并没有那么容易脱身，眼见着墨云抵挡不住越加强盛的死气，清瑜突然劝他说：“神火焚身，灰飞烟灭，你便不会成死灵。”
　　譬如琉云。
　　再怎么不甘心，他还是选择了自尽。
　　忽然间所有死气都向韩音涌去，清瑜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韩音的修为。天穹上雷云密集，她竟然直接要渡飞升劫。

　　明怀袖紧赶慢赶，到达麟云阁的时候，韩音的飞升劫已经酝酿到了无法阻止的地步，眼见清瑜分身乏术，根本无法破坏韩音渡劫。
　　一靠近，明怀袖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雷霆气息，上天似乎发觉了不对劲，也在试图毁灭这个不可控的存在。
　　明世卿不知何时出现在韩音的身后，调动命运规则，竟然是想要助韩音成仙。他的神色笼罩在浓郁的死气之后，让人看不清楚。
　　“轮回尊者，你还看不出来吗？”明怀袖质问道，“韩音并不是想要和你一样履行天道的职责，如果是的话，为何用死灵之术？”
　　死灵之术，那些修士连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不禁没有入轮回的机会，甚至于在天地重新创造一批生灵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再出现。
　　“我并不懂你在说什么，只要我在，轮回不灭。”
　　“我说的不是轮回镜中的轮回！”明怀袖喊道。
　　明怀袖不敢靠近飞升劫，飞升劫的雷霆每一道都是稍有不慎就能杀死大乘期修士的存在，她更希望韩音能陨落这场不合时宜飞升劫中。
　　韩音根本没有渡大乘劫，此举恐怕是极大的冒险。
　　但眼见韩音挺过一道又一道的雷劫，明怀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
　　“我说的轮回不是指轮回镜中的轮回。”明怀袖几乎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了，“明世卿，以前你说的很对，总会有那么一天，能遇见。”
　　纠缠了许久，清瑜终于将那三个变成死灵的修士一一制服。
　　清瑜开口道：“天地倾覆，再重新创造，改变记忆，这些都是轮回尊者你经历过的，因果不断，你想见的人还能再见到。”
　　“别用他的脸跟我说话！”明世卿冷声道。
　　“用命运规则，说不定能让她渡劫失败。”清瑜又说。
　　事实上，明世卿在韩音身上留下了无数助她渡劫成功的术法，效用当然也是显而易见的，韩音身上死气无穷，仍然能抗住大部分雷霆。
　　谁知清瑜几道剑光落入雷霆之后，无影无踪，并不能伤到韩音。
　　紧接着清瑜化出一道身外化身，飞入雷霆之中，谁知过了一会他的嘴角溢出鲜血，冲明怀袖摇了摇头，表示他也难以破坏飞升劫。
　　“既然知道结果，清瑜仙尊，九幽尊者，在韩音成仙之前，你们还有机会赶回东海的秘境，老实待着。”明世卿说道。
　　“我们去追那条尸龙。”清瑜对明怀袖说。
　　尸龙大肆破坏临云界，清瑜不能不管。还有韩音的飞升劫也接近了尾声，明怀袖心想真的要等最后一道雷劫定乾坤？
　　无数临云界的修士抱头鼠窜，清瑜便布下阵法边问：“尘界如何？”
　　“大半的人或者别的什么活物都变成了死灵，远比临云界糟糕。”明怀袖不禁皱起了眉头，“仙尊，这该怎么办？”
　　或许以前并非生灵，难以有切肤之痛，然而真真切切地踏入这场灾难才发现众生皆苦。
　　本来还在猛烈进攻清瑜的尸龙忽然发出一声呜咽，气势迅速萎靡下去，重重衰落在江水之畔，与此同时所有发狂般的死灵突然静止，瘫倒在地，他们身上的死气统统被抽离往韩音所在的位置。
　　明怀袖问道：“她就是利用这些死气才在短短几年的时间有如此修为吗？”
　　“或许是。”
　　如今韩音抽离所有死灵身上的死气反补自身，恐怕就是为了抵挡最后一下天劫，而明世卿站在雷霆之外盯着每一处可能的威胁。
　　明怀袖听清瑜给她的传音：“等雷劫散去的刹那，天道之力最松懈，那时我会逆转所有的时间，让韩音被迫回到修为最低的时候，务必杀了她。”
　　“好。”
　　果然最后一道雷劫被韩音硬生生抗下，她的气息不断攀升，眨眼间超越清瑜，直到半神之境才堪堪停下。
　　风起之际，清瑜踏云而上，手中出现无数白色锁链，皆是具象的时间规则。
　　“找死！”韩音冷笑，然而她的境界尚未稳固，一时之间竟然未挣脱开缠绕而来的白色锁链，而在锁链破解的时候，却已经迟了。
　　除了明怀袖，一切时光飞速倒退。
　　明怀袖立即撕裂空间，前往时间逆流的终点。
　　然而正当她要出去击杀韩音，空间乱流的终点出现了一个早已不应该存活于世的离一，后者还是带着那张白色的隐灵面具。
　　“清瑜还是食言了。”离一浅笑着说，“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要通过混乱的时间同你讲话，九幽冥火。”
　　“滚开！”
　　“现在回去，留清瑜一命，你选吧。”

　　【临云界·上清宗】
　　“你真当我傻？”明怀袖怒火中烧。
　　除了离一外，明世卿前来拦她的速度非常快，但是将大部分目光落在离一身上，神色说不出是恨、悔，抑或是别的什么。
　　可离一像没看到他一样继续说道：“清瑜曾与我有一场交易，他是忘了吗？”
　　不论离一在那时候说了什么，明怀袖下定决心只当离一是幻象，跳出空间乱流。
　　无法阻拦住明怀袖，离一似乎是终于看到明世卿了一样，问他：“这位道友，我们见过吗？为何这般看着我？”
　　这个时间，他们确实是不相识。

　　冬日的碎琼殿一如往日之景，雪落青岩，花开眉间。
　　此时的韩音尚在上清宗的碎琼殿中着男装，容貌有几分俊秀之意。她看向清玥的眼中满是濡慕，干净地能一眼望到底。
　　谁知正要唤出九幽冥火，却发现自己的修为也不可抑制地倒退了。几息之间，她身上根本使不出任何灵力。
　　“谁在那？”清玥立即发现有不速之客闯入，一挥广袖，就将明怀袖带了出来。
　　没有灵力和修为，明怀袖根本无法判断现在她究竟被带到了什么时间，不过看起来应该是韩音还留在上清宗的时候。
　　如此一来她就更难杀韩音了。
　　“南离昭昭，乾坤炎炎，以九幽冥火之尊，召万火来朝，……”明怀袖轻声念叨玩火朝拜诀，韩音脸上的神情瞬间转变，抬手就要先下手为强。
　　清玥还没反应过来，一直温养在韩音体内的苍生业火燃起，她正想抵挡，奈何她的灵力已经退回到十几年前，根本无法抵抗。
　　“师尊——救我！”
　　清瑜终于撑不住这一场时光的逆转，但是即便在逆转之中，韩音的修为在之前的几年之中没有多少变化。
　　“师尊！”霜至穿心而过，业火立即退散。
　　逆转的时间重新被稳固。清瑜看向还在远处挣扎的清玥，对他说：“回来吧！”也许回溯时光能找到清玥亡佚的灵识，可后者神色越来越木讷，并没有醒过来的模样。
　　倒在地上后仍在挣扎的韩音抓着霜至的剑刃，薄刃割开手掌，鲜血淋漓。见状清瑜叹息：“你本是女娲氏后人何至于此？”
　　明怀袖听到奄奄一息的韩音反复念叨着什么，便凑近一听。
　　“灵都、灵都郊外……桃树……”
　　不知韩音为何会提起灵都，明怀袖立即提高警惕，生怕她再作怪。
　　“桃花开了吗？”

　　【临云界·麟云阁】
　　收回霜至，时光飞速流逝，清瑜一身白衣上全是点点血色，仿若红梅绽开。他松了一口气似地说：“总算，还好是结束了。”
　　明怀袖却没有半点轻松的意思，韩音的话、离一的话，反反复复在她脑海中盘旋。
　　“现在是什么季节了？”
　　“快入冬了吧。”
　　韩音这一节很快就过去，灵都不灵都她也管不着了，但是离一的话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干扰她这么简单吧。
　　“仙尊，换身衣服吧，你看全是血。”
　　谁知明怀袖上前的时候，清瑜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后者立即解释说：“现在不算完，你先回东海秘境，等我回来。”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世间有那么多死灵，我需要再用一次逆转时光，看看能否将他们救回来，而你回溯过太多次时光，以后容易被时间规则影响。”
　　这句话说的没有丝毫破绽，若是放回平时，明怀袖说不定就信了。
　　“不急于一时，我们可以先回去，换身衣服好好恢复一番。”明怀袖说，谁知说着说着，几颗泪珠便滑落下来。
　　清瑜笑着问她：“怎么了？”
　　“莫笑我。”
　　“千年之前，我去魂都找过轮回尊者，他说极寒之地的冰原可以找到复生你的骨花之地，谁知我到了那里却没有丝毫作用。”
　　“所以……”
　　“所以我想逆转时间法则——怀袖，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是真的想不到。”清瑜的眼睛不敢离开明怀袖一寸，“轮回尊者说我可以一直等下去。”
　　“可我只有千年的时间，我怕等不起。”
　　“毕竟长生不过是一场幻梦，天地尚不能长久。”
　　明怀袖对他说：“我听不懂，我们先回去好不好？回东海秘境，或者是半烟城，也可以去坎水阁旧居，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答应过离一，不可再逆转时间时光，破坏世间规则，否则……”清瑜轻叹了一声，看到手中的血，便没有去碰明怀袖。
　　“上清宗的时候就给我了一次警告。但是如今，我又不能眼看着六界生灵涂炭。”
　　“离一已经死了！”
　　明怀袖万万没想到在一切就要尘埃落定之际，遭此重击。
　　“是。”清瑜说，“可天道还在。”
　　明怀袖扑到清瑜怀里，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后者只觉得胸口渐渐洇湿，低下头说：“我最后再逆转一次时光。”
　　六界转瞬被世间规则笼罩，被抽光死气，躺在地上的死灵忽然有了动静，随着时光回溯渐渐恢复本性。
　　明怀袖抬起脑袋，见清瑜对她浅浅一笑，便像光影一般散去。
　　违逆天道，甚至连雷劫都未曾降落。
　　随即明怀袖的脑海中传来阵阵抽痛，她突然发现自己关于清瑜的记忆越来越模糊，竟然连记忆也被天道强行抽离。
　　明怀袖大喊：“仙尊！清瑜！风旻之……”
　　那句“你死、我忘”，本来是她的一时气话，谁知却被迫成了现实。

　　【尘界·荒郊】
　　清玥不知不觉地走入尘界，关于清瑜的记忆逐渐被时光抹去，因他与清瑜自小便生活在一起，记忆被抹去地太多，久居最后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很多年以后，尘界的猎户在一座荒山上发现了一只半人半蛇的生物。
　　“这是什么妖物！”
　　“胡说八道，分明是神物，咱们把它捉了，送到王城去，你听说了吗？韩国公府的大公子最喜欢的就是这些新奇的事物，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得到一大笔赏赐。”另一个有见地的猎户摩拳擦掌地说。
　　躲到一边，那些猎户没有捕捉过这么邪异的生灵，仍然是用了最简单的麻绳网。
　　谁知那妖物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神智，极蠢地爬入他们的陷阱。
　　猎户们把妖物结结实实地绑在笼子，踏上前往王城的路中，一个个都在讨论这只妖物究竟能卖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