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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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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宫中已半月有余,月银一心顾着父亲的身体,到没发觉时日飞快。月银心内是高兴的,这半个月,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娘亲整日里有着笑,看着两父女堆雪人的笑、追逐的笑、休憩的笑......
“月儿,以后你就住水月畦可好?或者,你跟父王说说,清谷是哪般模样,父王给你建一个。”
“我喜欢水月畦。”浅浅的笑意在月银的脸上蔓延开来。
“恩,好。那就住那儿。”
“父王,天气渐热了,我们回去吧,小心中了暑气。”
“好,听月儿的。”
殿外,林牧持剑而立,三五侍卫、宫人列队站着。远远看见月银端着一方食盘快步走来,林牧迎上去:“你慢点儿,小心摔着。”
“羹要凉了。”
“几位大臣在殿内,还需些时候。”
“那我陪你站会儿”。
林牧一手接过了月银手中的食盘,两个人并列着站在门殿处。虽不到盛夏,正午的日头却开始毒辣起来,恨不得吸干地表上所有的水分。两个人随着太阳的移动不断的往后,躲进阴影中。
殿内,四周寂然。周敏和御史大夫周之义同向而站,垂手而立。服坐在堂上的那人面目威仪,目光炯然有力,直勾勾看着这站在堂下的两人。
“谒者莫怀雨宴请一案,已过月余,二位亲家打算如何处置啊?”这语出之人,堂上危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周之义委声道:“启奏陛下,宴请一事之时正是蒲节之期,实属公务。”
“公务.......恩,好一个公务。那大将军作何想法?”
“启奏陛下......宴请一事,虽是公务,但过于奢靡。臣认为,还需下令禁止,以阻旁人学之。”
一丝冷笑不经意闪过堂上之人的脸颊,“难得两位都对此事有一致看法。”
“蒲节之期......公务......”堂上之人口中慢道,起身来缓慢走到堂下。“那我来问问,周之义,你那下属监御史李培源可是公客?”侧身向周敏继续说道:“公务宴请可需舞女相伴,歌女作陪?”
“宴请一事.......两位亲家若无力办理,朕自会择能人者代之。”
“陛下明鉴,只因宴请一事涉及者众多,臣与周将军商议许久,但都没有想到妥帖的法子......”话音未落,只听堂上之人怒气冲冲:“妥帖的法子是按律办理,还是周全自身,丞相你可得想清楚了。”一语毕,慢悠悠坐下道:“可别为了保全别人伤及自身。”
“陛下,臣知罪。还望陛下再宽裕几日,臣定当按律处置。”
“父王,我今儿给你熬的雪霞羹。昨儿个,您不是没胃口吗?今日,还给您配了个酸味儿的小菜。您尝尝。”
“这才什么时辰啊?”
“父王身体刚恢复,要少食多餐。喏,尝尝月儿的手艺。”月银将羹碗轻轻递过去,口中未停,继续说道:“太医不是说了吗,您要多食清淡流食。可昨日御膳房的芙蓉汤羹,您就没吃下。今年天儿暖,我看着园中早早地就冒了几支芙蓉花骨朵儿,想着做雪霞羹最好了。喏,去蕊和蒂,和豆腐搭在一起,我还加了少许芝麻,吃着可是要香些?佐着酸味儿,就更开胃了不是。再过些时日,芙蓉花开得艳了......”
“咳咳.....”
“父王......”
“从前可不知道我的女儿这么能说呢。”
“我......那父王的气可是消了?”
“月儿,父王对你的亏欠,对你母亲的亏欠......太多了。我答应过你母亲,要与之相守一生。只可惜天意弄人,如今阴阳两隔。京中虽不是清谷那般清静自在,但为父会给你一个......”
“父王言重了。月儿愿意陪着您。”
“父王也愿意陪着月儿,可父王这把老骨头了,终是要去的人。”语出之人脸上一阵落寞,忧心忡忡道:“月儿,父王问你,林子敬这人,你真的不要了?”
“父王,感情的事勉强不来。”
“勉强?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这是勉强。你们两个人两情相悦,何来勉强?”
“父王,子敬要成亲了。”
“没有感情的联姻只会是一个牢笼。月儿,你可想清楚了,真的不去争取了?”
两情相悦?月银心里疑思重重,何来的两情相悦,子敬成亲的日子应该很快了吧.
“月儿,你可知你的母亲是个非常勇敢的人。当年她违背父母之命,女扮男装,千里迢迢来到我军中,只为问我一句肯定的话。”笑意在王的脸上蔓延开来。“一句愿意,她违了婚约,离了家。这一生,你的母亲也是我最爱之人。”回忆如烟雾轻柔地将这个人包裹其中。
“父王......”
“月儿啊,父王望你能得所爱。”
人生短暂而又漫长,这好似是一句非常矛盾的话。可是事实呢,真就如此吧。美好的时候觉得人生短暂如浮游,低谷之时又觉漫长如斯夜。生而为人,何以事事不如意?那么。事事如意者,是心胸开阔之故,还是毫无所求之故呢?亦或者事事称心如意者真的是上天的宠儿。月银心思颇乱,前些日子压下去的情绪像是一株旁枝错生的藤蔓,不顾阻挠肆意的生长。“娘亲,我能有你的那份勇敢吗?”
月银拿着食盘悄声从大殿内走出,向林牧说道:“林大侍卫,可否偷溜一会儿班,赏脸去我那儿尝一碗雪霞羹呢?”
林牧合不住笑意:“走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躲在墙角阴影里,顺着这一溜小小的凉爽到了水月畦。
“月儿,真的留下了。”林牧喝毕碗中红白相间的羹汤,问道。
月银心内纠结,迟疑片刻后:“恩,陪着父王和你。不用担心,我会做一个隐形人。”
“我会护着你的。”林牧笃定道。
水月畦,隐蔽之所。虽名畦,却不足一亩,小巧简约。林子敬是第一次来这里,身为臣子,每每见陛下,都是朝堂之上。他不明白陛下召见原因。出门前,和父亲商议此次召见之故,父亲也只说随机应变。一月前,为将莫怀雨宴请一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父亲答应了周之义结亲的建议,而自己知道的时候,万事已成定局。今日,陛下召见,虽不知主意,但肯定和宴请一事相关了。
林子敬不便四处张望,垂着头随宫人往内走去。只听得宫人道:“请林官人稍候。”便止住了脚步。听得宫人退去的脚步声,方环顾四周。只见这内厅里陈列之物极少,堂上一方木桌陈列着几本书籍,一方砚,镇纸在旁。厅中梁柱旁均摆放着一盆半人高的植物,看叶型,貌似是金丝竹的样子。因这厅中极简,倒显得地方宽敞、通透。
“子敬......”月银瞧着眼前这个人讶异得说不出只言片语,便软声道“我没有回去。”
想她、念她,每一个相似的背影都是她,可这个人站在眼前,却不知从何问起,从何说起。想去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回清谷。想要重新拥她入怀中,再也不放开。想要的太多了。林子敬不知道该说什么,上次城郊已然伤透了她的心。今日,再向她的心窝扎上一刀吗?以为可以放下,以为留她在清谷,她此生尽可以过自己的清静日子。
“我......还是想见见你。我很想你。”听得月银这轻软的声儿柔柔地,林子敬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的挤压着,淌出血来。不知不觉的走进她,用力拥她入怀中,此刻,好似在清谷了,微风吹动着衣角,耳旁是明快的鸟叫、是欢乐的溪水。就这样吧,就这样久久的抱着,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有些话一旦说了,就真的回不去了。有些事一旦做了,就真的难以置身事外了。下了那么大的决心不牵扯她,要护着她。想来如今皆是成空了。
“子敬,我好想你。”
“我想你”这没有声音的三个字从林子敬口中出来,同时紧紧地抱着眼前这个人。
“子敬......”这一呢喃之音,林子敬再也控制不住,颤抖的声音钻进了月银的双耳:“月银,我好想你。”
厅外,微风在几垄竹林中发出细碎的响声,沙沙沙沙沙沙......,不断涌入林牧的耳中,可是如此嘈杂的声响也掩盖不住那一句“子敬,我好想你”,手中的剑越握越紧,听见的、看见的,都是不想的。林牧怒气顿起,手臂一挥,身后那一垄竹梢不觉地落在了地上。
转过身正欲离去,只见竹林后一丝黑影闪过,林牧急忙追上去,一直出了水月畦,也不见那个黑影的踪迹。林牧定下心来,怪自己一时乱了心神,距离如此近的人也未曾发现。担忧立起,心内思道:“从此,月儿怕是再也躲不开这些纷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