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慧极必伤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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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蔓延，浓烟滚滚，弥漫开来，周围都是浓郁的黑色烟雾。
云不画一个人静静地走出去。
烟味扑鼻而来，他被浓烟呛到，微蹙眉，下意识想用手掌捂住，垂眸时却发现手心都是血。
血。
是那个人的血。
宣家人的血。
原来刚才杀人的时候，竟然沾染到了他的血。
云不画垂下手，不再试图触碰。
“脏了。”他轻轻呢喃，平静地收回视线。
只是脑海中似乎又浮现起了云家的灭门惨案。
尸横遍野。
云不画归来时，什么都没了，所有他熟悉的与他朝夕相处的人，在一夜之间，全部成了尸体。
一夕之间，他从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变成一无所有之人。
爱他的他爱的，全都离他而去。
即便手刃了仇人又如何，心中依旧一片疮痍。他不知今夕何夕，更不知自己该归去何处。
死吗？不。
他的命是许多人拼死护下的。
不敢，亦不能轻易去死。
否则的话，待到入鬼界过忘川之时，他又有何颜面去见那些护他的人。
云不画忽而又垂眼，怔怔地望着手里的血。
屠宣氏满门时，他手中的血比今昔更胜。
脏，实在是太脏了。
云不画捏紧了手，随后，收回目光，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
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一条溪流旁。
手边的血腥味似乎越来越重了。
云不画俯下身，他没有用术法，而是选择直接将手伸进溪流里，冬日寒冷，苍白脆弱的肌肤触碰到冰凉的溪水，瞬间带来刺骨的寒意，也只有这样的刺激，才能让他时刻保持着清醒。
手上的血迹随着水流的流淌，渐渐被冲洗干净，原本白皙的肤色被冷水冻得已然泛红。他缓缓抬起手，凝视着掌心，明明已经洗得很干净了，他依旧觉得鼻尖弥漫着血腥味，就像云家那时铺天盖地而来的血色，无论怎样也擦不干净。
云不画也不知道就着这个姿势待了多久，等到起身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夜幕降临，原本还能望见一点郁葱的树林，此时已经一片漆黑。
四周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溪水潺潺流过时的水流声。
云不画看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有些怔神。
他小的时候最怕天黑，黑暗总是容易滋生许多负面的情绪。
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如临大敌。
面对着寂静的黑夜，若是再遇上突如其来的风雨，云不画则更是会害怕得不行。
每当这个时候，每逢落雨时节，云不画的娘亲都会陪在他的身边，抱着他哄他入睡，再点上满满一屋的油灯。
光亮点缀着房间，身侧又有亲人相伴，即便是黑夜亦不能令他恐慌。
而这时，云秀便会在一旁笑话他，“哥哥胆子太小啦，秀秀就不怕打雷，也不怕天黑。”
可尽管说出嫌弃的话，云秀也依旧会在风雨夜跑来找他，与父母亲一起陪伴着云不画。
而云不画一听见这话，便会立即从母亲怀里跳下来，跑过去闹她，两人打打闹闹，你追我赶。
娘亲则在旁边望着他们笑。
守夜的弟子听见兄妹俩的打闹声，总是会忍不住替云不画辩解两句，笑吟吟地说道：“小公子还小呢，小孩子嘛，总是会怕黑的。”
云秀闻言便回头对云不画做个鬼脸，“云清，听见没？小孩子才会怕黑。我不怕，所以我是姐姐呀！”
她回头，速度就会慢下来，被云不画追上。
两人追逐打闹间，遇上来送点心的父亲，便一前一后地绕着他跑。笑得一脸和蔼的男人乐呵呵地望着围着他转圈打闹的一双儿女，忍不住笑着嘱咐道：“小心一点，别摔了啊。”
“——小心一点，别摔了啊。”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云不画怔怔地抬头，眼前浮现起一家四口的温馨画面，笑闹声近在咫尺。
男孩追着女孩，一双夫妇则在旁边笑着望向他们，目光慈爱。
云不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几个身影。
指尖刚触及，他们却宛若泡沫幻影一般瞬间破碎。
周围寂静，什么也没有。
他举目望去，慌张地想去寻家人的踪迹，却被路边的石子绊倒，摔倒在地，掌心蹭破了皮。
云不画望着手心的狰狞伤口，呆愣一瞬，忽然间，便落下泪来。
在寂静无人处，泪水沾湿眼眶。
不是因为摔得有多疼，而是云不画很清醒地意识到，即便他真的摔伤了摔疼了，也不会再有人扶起他，哄他安慰他替他擦药。
……
脸颊的泪被风干时，不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唤，“云不画！云不画！云清！你在哪儿啊！”
“云清，云不画！”
云不画愣神许久，才逐渐回过神来，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滴答，滴答……”一滴滴水珠落在发上、脸上、衣服上。
云不画抬了抬头，发现天上已经下起了淅沥沥的雨。
“下雨了。”他轻声道。
你看就连云不画最讨厌的下雨天，他也等不来家人的陪伴。
云不画静静地望着夜空，很平静地站起来。
墨染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焦急、不安。
雨水冲刷掉了云不画的气息，让循着味道而来的墨染再也辨认不出他此时此刻的方位。
云不画想应他，但此刻的自己又确实是过于狼狈，他不想在别人面前透露出这般脆弱的模样。
于是云不画没有出声，就这么安静地隐在树木间，任由着丛林树木遮挡住身影，雨水洗去身上的气息，与自然契合。
墨染抹了把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喊人一边着急着继续寻找云不画的身影，转眼便与云不画的藏身处擦肩而过。
眼前的身影逐渐隐去，消失无踪。
云不画聆听着落雨声，伸手接住雨滴，发丝被雨水浸透淋湿，贴着脸庞，五官苍白脆弱。
青草味却在此时席卷而来。
一句“云不画”让他怔愣转回头，耳边回响起了喜悦又放松的声音，“我找到你了！”
九尾狐化作的少年郎，在夜幕中，在风雨里，匆匆地向他奔来。
神色放松，却也掩盖不住那一抹忧色。
这一幕，与多年前担忧他的家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恍惚间，云不画以为自己又看见了逝去的亲人。
水珠滚落，他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墨染看见面前的脆弱身影，正想逮住云不画好好教训一番，非得让云不画允诺从此之后不再随意失踪不可。
清冽熟悉的气息忽而袭来。
云不画抱住了他。
日思夜想的人在眼前，就在他的怀里，墨染却瞬间僵硬住了身子，手足无措，双手抬起，又轻轻垂下，落在云不画腰间，不知要不要回抱住他，磕磕绊绊地开口：“云清，你……我……”
九尾狐悄悄红透了耳尖。
耳畔响起的却是云不画委屈的声音，他低低地说道：“爹爹，我好疼啊……”
声音轻轻的，似在撒娇，又委屈得紧。
墨染整个人石化住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半天没见，自己就高了一辈成了云不画的爹。
云不画很少会在外人面前提及亲人的事，除非是发生了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墨染正想询问，又突然想起云不画方才在喊疼，连忙摆正他的身子，着急忙慌地问道：“云清，你哪里疼啊？是不是旧患又复发了？！你别吓我啊！”
云不画却没理他也没看他，只垂眸望着自己掌心，委屈地瘪瘪嘴。
墨染顺着视线望去，看见他手心被蹭破皮，还有砂砾陷进皮肉里，心里既心疼又气，握住云不画的手替他清理伤口，气到甚至都忘了可以用法术，嘴里更忍不住骂骂咧咧道：“我就一会儿没看住你，你就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我！”
他想骂人，但又舍不得骂眼前的人，于是只是气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墨染扒拉出干净的衣料撕下一块，给云不画的手包扎，将碍眼的伤口终于看不到了，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见云不画依旧在一旁不出声，遂碰了碰他，“云不画，你怎么了？”
墨染并没有怎么用力，云不画的身子反倒一个踉跄跌倒。
他慌忙地伸手再抱住他，看着怀中人紧闭的双眸，才发现云不画晕了过去。
墨染眉头狠狠地皱起，连忙去探他的脉搏，果不其然，是灵力消耗过度导致的昏厥。
“云不画你！”
看到他这般虚弱的模样，墨染更加生气了，再次骂骂咧咧道：“真是岂有此理啊！！！”
他顾不得问别的，将人打横抱起，急忙施展法术回了云不画现如今的住所，也就是天水城顾家客房。
云不画的房间并不难找，只需要朝拥有他气息的方向去便是。
很快，墨染便找到客房所在。
他正想将人抱去床上歇息，动作忽而一顿。
墨染低头，见云不画的衣服还是湿的，一拍脑袋有些懊恼，这才想起来自己可以用法术烘干，于是又施法吹干他的衣服，顺带将云不画的头发烘干。
墨染帮云不画脱下鞋袜，掖好被子。
弄好一切之后，他便化作狐狸原形，抖擞下身子，把毛发上的水珠弄干。
只是这么一来，地面就被他弄湿了。
墨染下意识望向床上的人，眼神有些心虚，见云不画没醒，松一口气，爪子轻点了下地面，便尽数吹干。
九尾狐直起身子，爪子扒拉床榻边缘，想了想，又将自己的身形变大了些，直到把边缘占据护住，不会让人摔下去后，便守在云不画床边，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慧极必伤 1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