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战袍惑将王》月下长廊

50、50

　　“这是发生了什么？”

　　卫石刚踏进门就从丫鬟比往常还要谦卑的举止感受到屋内不寻常的沉默。

　　那桌上堆积如山的木盒子都是不同样式的簪子，从前卫石就知道阿九对簪子首饰极其狂热，刘文生几箱金银首饰就能骗了她去，初时还误会她是贪财之人，现在看来，她是尤爱簪子，送礼物都是簪子——这世上各种有古怪癖好的变态都不稀奇，簪子癖算不了什么。

　　‘我不是变态’卫石正想着，忽然听见阿九的声音，他抬起头，阿九看着他不错，却没有张嘴说话。

　　‘快哄哄你娘。’

　　卫石这回悟到这声音非是他的幻觉。

　　阿九真的在与他说话，用的还是其他人听不见的隔空传音。

　　大夫人见卫石来，又恢复了喜笑颜开的模样，唤身边丫鬟去安排厨房上菜。

　　卫石没看出他娘需要哄，朝阿九暗暗投去疑惑。

　　阿九又看了看大夫人，后对卫石点了点头。

　　卫石：“......？”

　　卫石刚坐下，卫老将军便和外厅里闲聊的刘文生与陈络一同入门。

　　大夫人不见女儿，问了一嘴，陈络道：“人在宫里，应当赶不回来。”
　　卫老将军皱眉：“派人叫她，就说她哥哥回来了。”
　　大夫人：“那这些菜便先端回厨房热着。”

　　皇宫离这有一段，一来一回至少一个时辰。
　　阿九对这桌上诱人的人间食物并不感兴趣，从前是神仙，压根不吃，现在不是神仙了，也不是人，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但肚子学会咕咕叫了，这感觉有些奇妙。

　　她望了望坐她对面的卫石，在这谁都不熟的狭小地方里，下意识想要挨卫石近一些，可栀儿拉住她，不让她坐卫石旁边。

　　不让便不让，阿九动了动鼻子，试图感受卫石的气息，可鼻子没耳朵灵敏，被桌子上散发的食物香味干扰，压根闻不到。

　　阿九盯着一桌子的食物，嘴角以几不可察的弧度抿着。

　　卫石远远看着感觉阿九好像不太高兴，他想阿九定然是想吃东西了，于是趁着旁人没没注意他们，飞快夹了一块糖醋肉递到阿九嘴边。

　　旁人都没吃东西，他们先动筷会招致不悦，这点在天庭的各种宴会上也应该是一样的，帝君不先动筷，也没其他人敢动筷。

　　阿九思绪飞快，一口咬住了那块肉，似因为被烫到，一层淡淡的红色顺着脖子一点点攀上眼尾，像只高冷的小兔子，眼珠子边四处警惕，嘴巴边快速咀嚼食物，卫石忍俊不禁，捂嘴偷笑。

　　阿九将最后一口咽下，在桌子底下毫不留情地踩了一脚坏姻缘的罪魁祸首。

　　卫石愣了愣，踢他干什么？

　　还要？

　　他心中偷笑：原来阿九还是个小馋猫。

　　于是又夹了一嘴给阿九。

　　阿九生怕卫石爹娘转过来看见他们不成体统的样，然后一切演变成天庭那种‘来人！把这个不知礼数、大胆狂妄的小神仙拖下去！’，因而不得不又吃下那块肉。

　　本想传音给卫石让他别夹，卫石的筷子已经落在盘子中。
　　她拿起筷子，夹住卫石的筷子，那块糖醋肉从卫石的筷子间溜走，卫石的筷子被阿九死死压着。

　　‘卫石，松手。’

　　卫石难得见阿九有脾气，更加肆无忌惮，懒洋洋地举起另一副筷子。

　　阿九徒手抓住那双筷子，这下忍不了了，急道：“松手。”

　　这一声引得其他人侧目看去，卫老将军瞪圆了眼，只见俩人一左一右，他们一边在盘子上“搅动风云”，一边在抢筷子。
　　桌子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俩人你来我往，谁也没落下乘，遭殃的是桌上的菜，摆好的盘全都被糟蹋了个遍。

　　老将军那句“你们胡闹什么”还没说出口，就见那姑娘捏断筷子，一掌将桌子拍成两半，大怒：“卫石！”

　　这姑娘看着弱不经风，原来是练过的，老将军虎背一震。

　　阿九也没想到这桌子这么不禁拍，急中生智，她将屋内旁人定住。

　　那桌上要摔碎的盘子都浮在半空中，而后她起身绕过这些食物，冲维持着浮夸表情的卫石一脑袋撞了上去。

　　卫石吃痛捂住额头，才发现除了自己与阿九，其他人的时间都凝固了。

　　他立马在阿九要冲他发火之前夸道：“九九，你可真厉害。”

　　阿九一噎，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眼见卫石新奇地跑到他爹跟前扯了扯他爹的胡子，数他爹的白头发，最后数不过来，叹了口气，又去陈络周围细细打量，指着他问阿九，“我家妹妹怎么会看上他？”
　　他没指望阿九回答，自言自语，“便宜这小子了。”

　　阿九想到因为自己的缘故卫石少了两年，凡人两年几乎相当于神仙两百年，而去神仙修炼到一定层次，还可以长身不老，凡人那里有这些，就那么一百年，过了也就没了。

　　想到这，火气全无了，反正只要动动手指，这一切都会变回原样，卫石的幼稚也造成不了什么大的祸事。

　　卫石并不知阿九的心思，他得到爹的允许，便知这亲他们不会反对，“九九，你真的喜欢我吗？”

　　阿九刚施完法将桌子恢复原状，便听见卫石这样问她，她心想，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呢。

　　卫石从身后抱住她，些许重量压在她背上，还有另一个人心脏的跳动声也隔着衣物传到她耳边，“我只有十年、不，只有八年。”

　　阿九握住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垂帘低语，“你有我，一百年、三百年、一千年，你想要多久，我都可以帮你拿到。”

　　“那你与帝君呢？”

　　“帝君？”

　　“我在幻境中，见到你与他成亲。”

　　“荒唐。”

　　卫石似乎满意她的回答，低沉的笑声就在她耳畔，那里头的愉悦酥酥麻麻的，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几乎要跳出来，她从未这样紧张和迷糊过，慌张从他怀里挣脱，“好了，你坐回去，我要施法了。”

　　卫石心痒痒的，还想抱一抱阿九，但阿九那眼神像是他要是靠近就要把他丢到几里外一样，他按捺住心思，重新坐回座位。

　　所以卫老将军转过头来时，只见那二人好好坐在对面，朝同一边偏头。

　　卫老将军又对大夫人道：“让厨房再多烧些菜。”说罢，他低声吩咐管事去办件事。

　　卫石悄悄凑到阿九耳边，“我爹是不是说给人下帖邀人上门？”

　　阿九：“你怎么知道。”

　　卫石刮了刮她鼻子，面上都是压不住的喜悦，“我真的要娶你了。”

　　卫石没有多说什么，阿九在接下来半个时辰亲眼知晓了意思，陆续上面的凡人、院子里铺满的桌子、空气中飘散的食物香气、络绎不绝的庆祝，不出半日，京城上下都知道卫家有喜事了。

　　对于卫石三日后娶妻一事，卫老将军的说法是冲喜。

　　高门大户冲喜也是纳妾，可卫家这喜是娶正妻，有人猜这是卫公子等不及娶姑娘，寻个由头罢了。

　　又有说那姑娘是神仙下凡，对卫公子一往情深，不惜大代价救活了卫公子，后以救命之恩相胁逼卫公子早日娶她。

　　京城谣言漫天飞，总之板上钉钉的是，卫家小将军和新探花郎要娶妻了。

　　阿九这两日呆房内运功疗伤，期间有嬷嬷上门，那其实是安排给栀儿了解成亲事宜的，栀儿想着阿九也要知道一些闺房之事，便将嬷嬷带到阿九房内，阿九不得不听男女之事。

　　其实哪怕不听，阿九也大致知道，当年修炼为早日提高功力，她还专门看过双修的秘籍，男女之事与这双修差不多。

　　窗户哗啦啦一下被外头的风吹开，阿九一边听嬷嬷的唠叨，一边走到窗前假装关窗，实际上去看看天色。

　　她眉间印闪现白光，凝神望去，那天上一紫衣女子就站在乌云之上，明明与她对视，却没有对她出手。

　　是在等帝君的命令吧。

　　“姑娘？姑娘？”

　　阿九回过神，那嬷嬷无奈道：“姑娘，你这样明天如何圆房？”

　　卫石推门进来，“我教不就行了吗？”

　　阿九收回视线，“用不到你教，这么简单的事我看都看过好几遍了。”

　　嬷嬷哭笑不得，这对新人可真是她见过最不像样的一对，她摇头无语，最后被卫石请走了。

　　眼看明日就要成亲了，阿九心中知晓这亲结不成了。

　　只因那紫衣仙君这几日都在天上看着，大抵等的就是明日她成亲给她来个大惊喜，她必须，抢先出手。

　　她不知怎样与卫石明说，干脆不说，知道自己这样不太妥当，可怎样都是要走的，那上天一日地上一年，她也不愿意上去，报仇与卫石，还是与卫石厮守更重要些。

　　那帝君吃准了她为难，不下来，只派一个下属无声提醒她，她若不上来，明日成亲他就下来。

　　她想等夜深人静卫石不在的时候偷偷上去，不知归期，只好留下一纸条，然而刚打开房门，卫石就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食盒。

　　半夜三更给她做夜宵？

　　不止卫石的行为奇怪，此刻阿九出门的行为同样奇怪。

　　“九九，你这是准备去哪？”

　　“我.....睡不着，随便走走。”

　　卫石绽笑，“巧了。”他牵起阿九的手，“走。”

　　阿九被揽腰抱上屋顶，“我们一起吃东西，看风景。”

　　“我不爱吃东西——”阿九抬起头，微微怔神。

　　刚做神仙那会儿，她跟随北斗司的仙君学占卦之术，学着从杂乱无章的星空里找规律推演天象，那的天空之中星星紧挨着，几乎掩盖夜色，而这的星空，星星排列松散，散发的光芒微弱，却与深邃的夜空融为一体，仰头望去，有种安静笼罩全身，时间仿佛也暂停在这一刻。

　　卫石一手拿着绿豆糕一手在下盛着碎屑，递到阿九嘴边，动作与白天的逗弄不同，更为温柔。

　　阿九原本的拒绝变成了张嘴，原本要说的‘我不爱吃这些。’变成了，“风景不错。”

　　“我和娘在村子里晚上也会出来看星星，那里的星星和京城大多时候的不太一样，京城下雨过后的夜空，和当年最相似。”卫石为阿九拭去嘴角的糕粉，脸上一直带笑，“还好你喜欢。”

　　阿九被他灿烂的笑容晃到，呆了呆。

　　卫石用沾了粉的手指趁她不注意勾了她的鼻尖，见她还是一又呆又冷的模样，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不知道下一次见卫石这样笑，是哪一年了。

　　阿九忽然用力拽他的手臂，将他拽到眼前，勾着他的脖子，仰头亲他。

　　她说不出口的话在心里传音给他，‘我喜欢你笑，你笑起来我更喜欢你了。’

　　卫石身子顿了顿，随后圈着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阿九从未像这一刻这样觉得意识飘忽，犹如溺水之人一边下坠一边向身边人索取空气，犹如患有烧喉之症的凡人，那火愈烧愈烈，蔓延至全身，几乎将她的理智烧尽。

　　她彻底放任自己沉溺其中之前，悄悄地把手滑到他胸膛前，一块小石头从她的掌心跌进他衣襟之中，在她的意念之下，那石头悄无声息地化作了小块护甲，牢牢护住他的心脏。

　　这大概是身为石头唯一的能力，她可以控制世间的石头，可以令石头变形。

　　她给了小石头朋友一件东西，托它守护好卫石。

　　卫石逮住她乱摸的手，“九九，不如今日成亲吧？”

　　阿九正迷糊着，手忽然被捆了起来，一阵颠倒，她整个人被男人扛在了肩上，一齐重新回到地面。

　　被锁仙绳捆住双手的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