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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殊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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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大雪原看见为石头浇花的老丈,打算探知详情,老丈家中只有一间空房,冲田鹰司下意识要避开,荻神官却坦荡荡道:“我不怕,你倒怕了吗?”她的个性实在太强,强到有时候冲田鹰司恍惚觉得她真的是个男子。
老丈误以为他二人是兄弟,只备了一床被子,冲田鹰司立在窗前,背影僵直。荻神官挑眉:“你打算就这样站一宿?”冲田鹰司顿了顿,没有转身:“你睡吧,我不困。”她掩唇偷笑:“笨人。”
抛开立场,冲田鹰司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所以她睡得很安心。连日来为对付圣阎罗与东瀛之人,她奔走武林,已经数日不曾好好休息了。察觉到身后的人熟睡的呼吸,冲田鹰司轻声坐了下来。
月色透过窗户洒在熟睡之人的脸上,朦胧又清晰,冲田鹰司一时呆住。虽是着的男装,荻神官的皮肤却白皙,有一种杂糅着英气与娇俏的别样美。那一刻,无风,心却动了。
天光乍亮时,荻神官便醒了,她一向浅眠,所以也醒得很早。入眼,便是靠着自已手肘闭目养神的人,说实话,冲田鹰司称得上英俊挺拔,只是可惜,人有些木讷死板。
她轻手轻脚的想要吓一吓那人,伸出的手还未拍到他的肩膀,便被冲田鹰司抓个正着。四目相对间,莫名生出几分尴尬,不过荻神官没有那么多小女儿心态,挣了挣手,“一夜没睡精神可真好。”
冲田鹰司愣了愣,反应过来,立即放开她:“抱歉,我不习惯有人从背后碰我。”荻神官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没什么,我也不习惯。”两人逗留几日,却只得到一个编造的故事,说来也有些好笑。
“该是赴约的时候了。”“ 荻神官祝你一败涂地。”“不能给我一点祝福吗?”“那就祝你败的心服口服。”冲田鹰司笑着叹了口气,没再多言。在赴战前他就做好了死的决心,这样也好,免得纠结,免得面对。
然而他不忍心杀神鹤佐木,神鹤佐木自然也不忍杀他,所以他只是败了。荻神官暗叹,“这个傻子。”到底也不忍见他失志,在他冷静片刻,还是去了大雪原探视。只是奇怪的是,一片雪白中,冲田鹰司的脚边,却有一朵颜色鲜艳的花朵。
他坦然道:“有一件事情我仍做不到,我不能帮助你与祖国为敌,除此之外,我允诺的条件仍有效果 。”荻神官扬眉看他:“出自自愿的帮助,或者是被条件束缚?”冲田鹰司的声音很轻,她却听得清楚,“帮你,从来就是我的自愿。”
忽然,冲田鹰司背过身过,似咳嗽了一声,荻神官莫名,伸手去探他脉搏,却又一切如常。她眼尖的看见他脚边又多了一朵粉色的小花,正待细看时,冲田鹰司有些紧张的一脚将花踩入雪中。
若是她不急着去接应神鹤佐木与问天谴,也许,很多事,会是不一样的结局。然而,正如许多人悔恨的那般,这世上没有如果,她是个十足理智的人,所以她从不妄想。
问天谴与神鹤佐木伤重不敌,被京极鬼彦追杀至鬼风林,即便冲田鹰司不愿与东瀛之人为敌,但他也不愿看到自己师尊死于同族之手。他断后,走前,荻神官咬了咬唇,有些凶狠道:“你若没活着回来,我更不会原谅你!”
她心里的升起强烈的不安,但她不能留下拖累冲田鹰司,即便此刻,她仍十分的理智,判断怎样做才是最好的选择。于是,此一别,便成永诀,心中的幼苗,没能长成茂林。
她还不够动心,所以此刻她还能保持冷静,但她已经动心,如果冲田鹰司还有时间,他们的结局,绝不会是这样。可惜,冲田鹰司没有时间了。
冲田鹰司拖命而回,为了那个承诺,为了再见那人一眼。他这一生不长,只喜欢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爱暴躁,关键时刻又无比冷静,她从来嘴上不留情,说的话总是能无比精准的刺中别人的内心,但偏偏,他还是动了心。
“现在我活着回来,你可以原谅我了。” 荻神官一直很要强,自她成年来,仙灵地界上下,从不曾见她掉过眼泪。她红了眼,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你做事永远只做一半吗?”
冲田鹰司苦笑着,鲜血溢出,“做一半,真是我的写照。不想师尊叛国,最后自己叛国,不想伤害东瀛的人,最后却死在自己族人手下……”荻神官抱着他,一时无话。
他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摸出当初荻神官为他包扎伤口用的手巾,带着两分试探,几分不舍,亦有几分缱绻:“这条丝巾,送我好吗?”荻神官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很久以前我就送给你了 。”
她的手轻颤,却坚定的握上了冲田鹰司的手。那时候,她为他包扎,因为不满他不想参与战场的言论,下手十分使劲。他面色惨白,额间隐隐冒起了冷汗,却仍是说不会痛。
冲田鹰司蓦然展眉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与平日眉头紧锁的模样相差甚远。他微微转身,呕出一口鲜血,“多谢你,我从不后悔……遇见你。”手滑落,人无声,荻神官保持着抱他的动作,愣了许久,“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活着的时候为你们操心,死的时候又为你们伤心。”
她没哭,但任谁都看得出,她有多难过。她的唇边泛起点点血迹,是她自己咬的,眼泪并不代表什么,此刻心中的千涛百浪,早已将她淹没。
离开前,她发现血迹中似有一朵先前冲田鹰司脚边一样的花,静静绽放在血泊之中,鲜艳非常。神鹤佐木说,这叫樱花,是东瀛人最爱的花,是诉说爱情最美的语言。
谁也不知道这种花是如何出现在大雪原,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此刻她也并不想深究。她拾起那朵沾满鲜血的花朵,抱着冲田鹰司的尸体,缓步而去。
冲田鹰司只觉得自己像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惊讶的发觉自己好端端的站在众人面前。然而众人好似看不见他,一个个穿过他虚无的身形,如同穿过一团空气般轻易。
神鹤佐木举着火把,点燃了木堆,木堆之上,躺着一个身着蓝白相间衣物的人,手上紧紧攥着一条红色手巾。他凝眉看去,赫然是自己的模样。荻神官面无表情的看着火焰吞没他的尸体,眼神微黯。
冲田鹰司恍然,原来自己确实是死了,死透了,如今尸体也烧成灰了,连着那条红色的手巾,和被洗去血迹的樱花。他怔怔的看着这两样东西出现在自己手中,这才搞懂原来自己做了鬼,烧给他的东西也随之而来。
他将那朵樱花小心用手巾包好,飘一般走到荻神官面前,能看到她为自己伤心,冲田鹰司其实已经满足了。他看着众人将他的骨灰埋葬,又看着神鹤佐木黯然离去,独留荻神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风过无言,荻神官忽然跌坐在他墓前,一直不曾落泪的人,终于再也压抑不住,流下泪来。她哭得很安静,也很隐忍,为了不发出声音,十分用力的咬着自己的嘴唇。
冲田鹰司手足无措的想要替她擦去眼泪,在手一次又一次穿过她的身体时,他终于放弃,静静的坐在不远处。荻神官似有所感,往他所在看了一眼,那一瞬间,原本死寂的心,似乎跳动了一下。
然而她还是看不见他,她红着眼四顾茫然,最后深吸一口气,想要擦干眼泪。也许是情绪爆发得太猛烈,眼泪一时停不下来,她擦一次,眼泪又流了下来,周而复始,直到她的脸被用力的抹得有些泛红。
冲田鹰司默默的看着,却又无能为力,他已经连碰触她得权利都没有。此刻,他心怀安慰,更多的,却是担忧。荻神官的心意,他看得出,但他已经死了,比起满足,他更希望她能早点走出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