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看见的自己》兀兀酱

1、「林一同学」

　　平成，秋

　　今天，我看见了她，好像是第一次。
　　她上台介绍着自己，手不自觉的相互摩擦，似乎这能让自己放松。
　　或许不知道眼神往哪看，她看向我，正好，我也在看着她。
　　我们对视着，她颤颤巍巍的张嘴说着什么
　　很小声，我听不见。
　　似乎听见了，她叫林一
　　两个字的嘴型差不多，我看着她还在动着的嘴，
　　但是没有声音，老师也轻声说了什么，
　　我完全听不见，我一直在专心看着她。
　　她动了起来，抬起了脚，和那双似乎穿了没多久的制服鞋，左脚右脚，很僵直，她停了下来，在我旁边坐下。
　　似乎，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是像是在抖着，脸上的红色也没有褪去。她摩擦着那双制服鞋，发出微妙的声音，
　　但在我听来，这声音比别人讲话要清晰，我观察得入迷，甚至忘了打招呼。
　　只是，她突然转过头，像是做了很久的挣扎一样，
　　放松了刚刚还咬着的嘴唇，轻声的说道：“你…你好！…很…很高兴认识你”
　　我非常开心的打量她齐齐的刘海和迷人的眼睛（但似乎快要流出了眼泪）
　　她一直在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回答，我想伸出手去，但想想还是收了回来，笑着对她说：
　　“你好！我叫……”
　　……
　　……

　　……
　　“时叁”
　　“时？有这个姓？”
　　她似乎听到回答后，放下了紧张的心，说话开始不结巴，但是手指还在扣着桌子。
　　她发现了我盯着她手指的目光，悄悄、慢慢的把手从桌面移动到桌下。
　　我答道：“有啊，听过‘鼓上蚤’时迁吗，就是这个姓”
　　她“嗯”了一声之后便转过头去。
　　好像什么任务完成了，但脸还是红红的，嘴里也在念叨着什么。
　　我眯着眼睛，目光从她的头，一直扫到脚然后无趣的移开，为此，上面的老妇人（老师）将我名字念了一遍。
　　她只是悄悄看了我一眼 或许，我在她心中就是不听课的不良少女了。
　　正在我无聊的趴在桌子上想着怎么度过这一节无聊的地理课时她突然开口了，她将头转向我，是那种很机械的转动，僵硬的四分之一圈，
　　开口道：“你想，翘课吗？”
　　我：！？

　　……

　　那天，是我来到这的第一天。
　　我站在讲台上面，老师在我旁边，
　　轻声道：“开始吧，介绍一下你自己”
　　我望着老师的笑，可手依旧在摩擦着。
　　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转过头去，不看老师那虚假的笑，望向四周，突然在一个视线上停顿，她在看着我！我正好也望向她。
　　四目相对！我想移开眼神，可我觉得那会很心虚，我无神的盯着她，假装那是找不到落眼点才去看的她，
　　我开始把昨天晚上想了一晚的说辞念出来：
　　“我。。我的名字是：林一，今。。今年15，我从w中学转来。。想和大家。。。。。”
　　声音小到我自己也听不清。
　　可是，她为什么还在看着我，而且眼神越来越奇怪，好像要把我看透，我脸上有什么吗？（摸了一下）可是是热的，我看向老师，她指着她旁边的空位，让我去坐。
　　我用恳求的眼神看着老师，但是似乎没用。
　　我从讲台走了下去，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
　　很麻木，很机械的一步一步，我好像顺拐了，可是，又怎样又怎样，我感觉整个教室的眼神都在我身上，那个空位，对！那是我的目标！
　　“1”
　　“2”
　　“3”
　　不知道为什么，坐下来后，感觉突然轻松了好多，像是刚刚逃亡了一样，好讨厌啊，脸都是烫烫的嘛，而且这双上个星期买的制服鞋，好像一点也不合脚！
　　一点都不！
　　我在动着脚，让制服鞋发出只有我们听得见的微妙声音。
　　可是，旁边的人还在看着，她在盯着我，我要和她打声招呼吗？
　　林一，林一，加油
　　（深吸一口气～）
　　1
　　2
　　3
　　“你。。你好！很。。很高兴认识你”
　　啊啊啊，怎么会有那么low的对白！
　　而且，她为什么不回话啊！
　　为什么在盯着我的眼睛？
　　这人。。。
　　回答呀回答呀！
　　她伸出了一半手，又收了回去，
　　笑着开了口：
　　“你好，我叫……”
　　……
　　……
　　“时叁”
　　“时？有这个姓？”
　　就在我脱口而出的时候，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怎么会有那么尴尬的对话。
　　而且，她也没有回答，她。。。她在看哪？啊？我的手？（看向自己因为紧张而扣着桌子的手）
　　怎么办怎么办！突然收回来会不会显得更心虚？
　　这个时候应该不动声色的吧，这样？（说完，轻轻的抬起手，慢慢移动到桌子下面）
　　可是手还是不自觉的在抓着裙角，直到……直到她开口：“听说过‘鼓上蚤时迁’吗？就是这个姓”
　　她总是还是回答了，不过回答的速度总是令人心悸。
　　我“嗯”了一声，还是决定不理她了，气氛太尴尬了，我转过头去，她的目光还在继续，从头到脚，然后移开，上面的老师终于不是虚伪的笑，露出凶恶的表情把那人的名字念了一遍，她无趣的趴在桌子上，我终于能够好好打量她了。
　　名叫“时叁”的那个人，从头开始，头发整体是黑黑的，其中夹杂着一丝丝黄色，不知道是之前染的还是身体问题，她的头发总是散开的而且并不乱，类似称为黑长直般。
　　肤色在白里是黑的，但在黑里又是白的，眼睛无神的落在我桌上堆的课本上，眼睫毛很长，尽管是无神的眼神，但看起来依旧很美，之前听人说哭多了眼睫毛会变长，可能会是有这方面的原因的。
　　往下就显得索然无趣了，平常穿的黑色稍浅的制服，（听说是为了方便在路上被车辆认出）
　　还有穿了许久的制服鞋，鞋底沾上了学校旁边泥土地上的土。
　　她的脸。她的脸……
　　不行不行，不知道为什么，目光总是不能盯住别人的脸太久。
　　我悄悄的转过去，免得被她发现我的目光，从而继续看着又露出虚假笑容的老师。
　　在经过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后，我转头面向不知道怎么度过这无聊的一节课而趴在桌子上抱怨的她，
　　用今天以来最正常的语速，说出那几个用很正常的字组成的很不正常的话：
　　“你想，翘课吗？”
　　……
　　……

　　……
　　我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她可能在想，刚刚还是那么紧张的，想一个乖乖女一样的人，口中会发出如此和自己那么表现不符，又会使人感到反差的话。
　　我也在想，今天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虽然晴空万里，但是依旧感觉有一股低气压弥漫着，让人喘不过气。
　　从早上母亲叮嘱我说新学校不能继续像一个不良少女一样，不过这会令我想起上星期一直在纠结着自己从黄色染回来的黑发，自己会变得像母亲大人眼里的乖乖女一样，进入角色般想的和做的都如同另一个自己。
　　听之前有个拿着怀表所谓的医生说得那样，或许真有人格分裂之类的，现在自己心里凌乱得和教学楼后面交错的攀在墙上的藤蔓一样，但是也会去想这些时间来是在母亲的话语下改变，还是……
　　存在那另一个我，像一个乖乖女一样的人，令人恶心。
　　不管怎么样，话已经说出去了，自己也不会像另一个人一样立刻紧张起来，摆着手和旁边坐着表情惊讶的人说自己“不是不是，我说错了～”
　　我没有那样做，更不会有任何的觉得尴尬，我只是一直在盯着她，看着她偏黄的发尖，一直不能去直视她的脸，她一直沉默着，直到她惊讶的表情消失时，居然开始焦虑起来。她直勾勾的盯着我，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样，我在想我是不是破坏了什么气氛。好像被别人不喜欢了一般，或者是我说错了什么，让别人认为我是在装乖乖女，其实是无比的叛逆……
　　那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传来，好像陷入了奇怪的地方，要窒息了般。
　　我这是怎么了，我盯着手上修得光滑的指甲，尽量不去看着那个人。
　　我是不是变了？我本可以当做无所谓这件事的，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现在呢？为什么会这样纠结？
　　“啊！”
　　这样的声音从我口中发出，我本不想那么失态的，
　　可是，我根本不会想到，她会突然抓住我的手，
　　自己的手，突然被一个软软的，温柔的东西紧紧握住，真是种奇特的感觉。
　　当我红着脸（我也不懂是不是红着，反正是烫烫的）颤抖着想张开嘴巴说出什么的时候，突然下课声响起。
　　之后，我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物体牵着手（准确来说时拖着）一直向外面跑去直到穿过走廊玩闹的人群，和教学楼前凹凸不平的小石路之后，我就躺在了操场软软的人工草坪上。
　　我知道我不用问，也清楚她这样做的缘由——她用行动回答了我的问题……
　　她坐在我旁边，抱着膝盖，尽量用腿挡住裙底下将要走光的地方，从而笑眯眯的说：“林一同学，原来是个不良少女哟～”
　　似乎是某种讽刺的语调，但听起来更多是在调侃。
　　我想要去解释，因为刚刚被知道自己是不良少女时，那种感受出奇的压抑。
　　操场上的风总是连绵不断，但是还是没能吹走每个毛孔散发的热量，这使我十分燥热，但，我依旧是个乖乖女对不对？或许本就不存在那个所谓的医生所说的话。
　　我两只手压着两腿之间的裙子，从而慢慢坐起来。
　　“我才发现这里好大的风呐”
　　自己的话语听起来就是可笑的转移话题
　　“对呀，林一同学，你可以这样把头发放下来，会更好看呢”
　　她的回答也是出人意料的一直想把话题转到我身上。
　　但更出人意料的是：她刚说完，就向我靠了过来，她的两只手臂轻轻搭在我的肩上，从而使手臂能够到我的头发。
　　不过，我更担心这个姿势会□□场里的其他人认为这是在拥抱或是接吻之类的，好在操场并没有其他人。
　　她的脸和我的脸靠得很近，我似乎能感受到她呼出的热气，“你不觉得。。这样有点快吗。。我们好像刚认识”
　　我提出一种担忧似的疑问，“大家都是女生，不应该在意这些的吧。”
　　她边回答边把我绑头发的头绳解开，之后，散开的头发便覆盖我的背部，时不时会被风吹起。
　　而她解完我的头发后，搭在我肩上的手开始往下滑，之后落在了我的腰上，交叉的贴在我的背上。
　　紧接着，身体靠得更近了，她侧贴着我的脸，头放在我的肩上，我竟不知所措，鼻子里呼出的气体仿佛是灼热的，手里死死地拽着一根塑料做成的草，“林一同学身体好软”她继续调侃道“以后我们就成为好朋友了～”
　　我就觉得我不应该乱想什么的，或许只是一般朋友的亲密举动罢了。
　　我“嗯”了一声以作为回答，我在注意着四周，
　　这并不是说我害怕翘课被发现的关系，只是觉得这一幕千万不能被看见。
　　这几秒钟里，仿佛我已经过了好几个世纪。
　　时叁脸上的热度，和她心跳的声音、我自己浑浊的呼吸，这一切都像放慢一般被我感受着。
　　这时间太久了，久到令人呼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