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猫》道不知

9、玖

　　冬去春来，低燕飞过堂。春分时节，我去年植在鹭隅宫的各种籽有了成长，宽寂的宫中天了新绿。我趴在轩窗边，探头看着廊边缀满蔷薇，白中泛粉，粉中透红，芬芳而媚气。
　　忽见一只粉蝶飞入了窗，在我周围逗留着，突被言语声惊得颤颤飞去。
　　“看样子，你身体好些了。我近来无事，便想找你说会儿话。”慧妃锦服依旧华丽，发髻上的金玷花摇叮叮作响。步姿沉稳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进来吧。”我走到水曲柳面圆桌旁坐下，示意婢女们退下。
　　我递给慧妃一杯热茶，问道：“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慧妃接过茶，轻抿一口，笑道：“听小安说，你身体渐好。我们自礼佛偏宫一别后，还未再见过。趁今日来看看你。”
　　我沉寂片刻，淡然一笑，沉静道：“我知慧妃你何意。你是怕我心生愧疚一直未去见你，所以你先来见我了。”
　　慧妃被我看破，敛一敛衣襟，抿嘴笑道：“你是聪慧之人，凡事皆有自己的思量。如今我身子好了起来，小安也恢复如常。竟觉得身子比以前还爽利。”
　　我搁下茶杯，茶杯放回桌面时发出轻微一声啪的声响。似笑非笑的看着慧妃，徐徐开口，“你不必承我这个恩。我并不愧疚，我本想取你性命，但又怕小安失落，才仅给你喂食了假死之药。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小安的皇位。你只需明白，凡阻碍小安称帝者，皆可杀。若有需要，我可以屠尽所有拦路之人。”
　　慧妃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盯着我，脸色更加雪白，“你···你···”
　　我见慧妃一时语塞，紧接着道：“惊讶吗？我就是这样的残忍。我司天下帝王命，小安生来帝命，为助他称帝，一切皆可牺牲。我知，你视我为信仰，可我，视你不过沧海一粟。”
　　慧妃红唇颤抖，眼神逐渐空洞，失神喃喃，“没想到你对于那个皇位的执念竟比我还重。仙做的久了就没有心了吗？你我联手将小安推向那皇位是福还是祸？”
　　“仙不是没有心而是不可以有心，有心就会有情，有情就会有私。但仙得视众生平等，仁爱天地。”
　　慧妃苦笑道：“我懂了。说什么众生平等，谈什么仁爱天地。只不过是我们在你们眼中过于渺小而已，不值得罢了。”
　　我不语。
　　慧妃端然的看着我，眼神凌厉，咄咄问道：“那小安呢？他对你的喜欢呢？也不值得？”
　　我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不冷不热的说道：“他的喜欢与我何干！我知你今日来是想看看我的态度，你看到了。你放心，我会为你劝服小安娶英老将军的女儿的，”
　　慧妃起身屈膝跪拜，礼仪恰到好处。“那信女先替小安谢过大帝。”
　　床头寒月如勾，明明已春日渐暖，但我裹紧锦被还是很冷。我身着薄衫，走到铜镜前。烛火摇曳下，我素面悲凉，笑眼苦涩，看不透的复杂深意。
　　一双手环住我，一手覆压在我的锁骨，一手紧锁在我的腰腹。温热的气息在我耳边呼出，“阿微，你怎么不加件衣服，夜还是有些凉的。”
　　我垂眸看着我腰间的手，静默半天挤出一句话：“小安，你已有了自己的主殿，以后这鹭隅宫就不要来了。”我覆上他的手背，生生扯开他的手。
　　小安抓着我肩膀，扳过我的身体。问道：“怎么了？”
　　我挣开他，后退了几步。“近日，宫内流言四起。我们还是避嫌一些好。”
　　“你听那些胡话干嘛。等你再好些，我们就成亲，到时，自然不会再有人说什么。”
　　“小安，我们不能成亲。”
　　小安猛然一震，急忙问道：“为何？”
　　我在心底鼓足勇气，佯装镇定，“因为，我，我不···喜欢你。”
　　小安眸子幽深，冷冷的凝着我，“你说的可是实话。”
　　我别过脸，不敢与他对视，“是！”
　　小安静默半晌，缓缓说道：“在古木长廊上你应下嫁我，还吻了我，不作数了吗？”
　　我神情瞬间凝滞，森凉锋利的冰刀直楞的刺在心口。挤出我认为最得体的笑，风轻云淡道：“哄人时说的话做的事怎能作数？”继续道：“皇帝最近命你处理国事想必很是劳累。你也是时候找个人照顾你了。我看慧妃选的英老将军家的女儿就很不错。贺年盛宴上曾见过她一面，温良贤淑，娶来做妻最是合适不过。”
　　小安锋眉染霜，声音尽量压抑着情绪，“你可是认真的？我听奴婢说母妃今日来找过你，我······”
　　我打断他，“你别乱想，慧妃只是来看看我的身体。再说，你也知我这人，没人能强求我做不愿意做的事。”
　　小安朝我逼近，摹地伸手扼住我的手腕，捏的我生疼。“阿微，你最好不要骗我。”
　　我忍着疼痛，尽量语气波澜不惊，“我为何要骗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喜欢我吗？”
　　“你觉得这需要问吗？”
　　“小安，你太孤独了。不要把突然其来的一点点快乐就当做是喜欢。”
　　小安加重了力道，咬牙，“你觉得我会分不清男女之情？还是你还把我当成以前的傻子？”
　　小安的眼神凶狠的令人害怕，他变了，变得有些复杂了，令人琢磨不透。我向后瑟缩着，努力抽出手，“小安，你冷静一下。”
　　“你叫我如何冷静”
　　“小安，娶英老将军的女儿可以为你带来势力，日后你的帝王之路可以顺利些。”
　　“可我并不想做帝王。”
　　“可我想让你做帝王。”
　　气氛凝住了。小安难以置信的看着我，良久，涩笑，“你来到我身边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帝位？”
　　我不忍骗他，坚定的说：“帝位！”
　　“你既然不嫁与我，那我称不称帝与你有何好处？”
　　“我不需要好处。职责所在而已。”
　　“是不是为了我的帝位，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牺牲自己的性命？”
　　我淡然一笑，不以为意，“性命？不过一副皮囊而已。”
　　小安眸光一深，勾出一抹讥笑，“皮囊？既然你不在乎这副皮囊，那我要了。”
　　我不惑，“什么意思？”
　　小安眸底幽黑慑人，不容抗拒的抱起我丢到床上压在身下。他身上浓郁的檀香顿时闯进我的鼻腔，他激烈的吮吻着我的唇。他发了狠，我口中溢出血的腥甜。随即，在我的颈窝、锁骨黏蹭啃咬着，喘着粗重的鼻息，“你现在收回你方才的话，还来得及。”
　　他的难过一览无余，我心疼了。可不得不再说伤他的话，“我方才所说字字句句都是实话。你若是想要，我给你便是。”
　　小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继而自嘲的笑着，“好！很好！”话音刚落，高大的身躯陡然压下。随即，落在我颈窝的还有一滴冰凉，他的声音哽咽而不稳，“你还真是个残忍的女人。”
　　夜半，雕鹤的青铜烛台上烛火高烧，透过轻薄的浅蓝色绸罗纱幔，我看到窗外的蔷薇花依旧烂漫。
　　他双手紧紧将我锁在怀里，双腿交缠在我身上。我裸漏的背部和他的胸膛因未干的汗水胶粘在一起，潮热滚烫。我掰开紧紧锁着我的手。他动了动，拉回我，锁的更紧。“你要去哪？”
　　“去帮你拿衣服，你该走了。”
　　他邪笑一声，垂头贴在我耳畔，问道：“你赶我？”
　　“趁天还未亮，你回自己的主殿吧。若天亮后，被人撞见不好。”
　　小安凝滞了片刻，一语未发。忽而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穿戴好。在即将踏出门的一刻，回头问我，“阿微，你说我孤独。可你不孤独吗？”
　　这句话击在我的心口上。孤独，这漫长的岁月中，我都快要习惯这个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