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竹》张家小弟

1、第 1 章

　　清晨时分，白马寺内一个少年拿着笤帚站在竹林下发愣。阳光透过雾气洒在身上，一颗珍珠似的露珠顺着竹叶落在青年的头上，他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三个月前，阿竹被发现晕倒在闹市的一个街角。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他睁开迷蒙的双眼，被眼前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吓坏了。
　　“你怎么样了，怎么一大早躺在这里”一位好心的大婶关切的问。
　　阿竹觉得浑身酸痛，缓缓地从地上坐起，身上只穿着素白的衬衣，并没有穿外袍。当然这并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自己竟然想不出来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幸得白马寺住持圆音法师收留，不然身无分文的阿竹恐怕会饿死街头。
　　在白马寺，圆音法师给了阿竹一套旧布衣，让他换上。
　　阿竹拿起镜子，一张十三四岁少年的脸映在镜中，鼻梁挺拔，眼睛圆润，小山眉，嘴唇红润丰厚，怪不得人群中有几个美妇少女的眼神火辣辣的。虽然有张俊俏的脸庞，但脸色却有些病态的苍白，莫不是自己以前生过什么病。
　　阿竹使劲回想，可脑袋一动就如针扎一般，便不再强迫自己了。换下的衬衣有一枚玉配，是一块成色上好的玉，晶莹剔透，刻着几枝竹枝。这跟自己的从前是不是有什么关联？于是，便给自己取名阿竹，并把玉佩戴在脖子上。
　　寺庙里都是光头，只有阿竹墨发及腰，圆音法师曾询问过阿竹是否愿意剃度出家。
　　阿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清，还真想把三千烦恼丝一齐剃了，至少皈依后有了名号也算有了归宿。但转念一想，剃头容易，要再留这及腰的长发可就不容易了，自己白捡了这么一张俊俏的少年模样，从此青灯古佛，一辈子岂不寂寞。
　　圆音见其摇摆不定，便塞了一只扫帚给阿竹：“没想好没关系，以后，寺庙的杂活就归你了”。
　　于是，阿竹就成了白马寺的一名杂役。

　　每日，和尚们诵完早课，阿竹打扫完院落，便可开大门迎接香客。据说白马寺菩萨灵验，供奉的香火的香客自是不会少，每天络绎不绝。
　　阿竹长得俊俏，来上香的好心大婶告诉他等他在长大些便给他说媒，让他成个家。
　　可叹自己除了一张俊俏脸蛋，一文不名，家徒四壁的人好歹还有四面墙，自己连墙都没有，又有谁看得上呢，难道以后一起住禅房，在寺庙里长相厮守？况且佛门重地，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个留身之所，更不敢随便放肆。
　　这天傍晚，阿竹提着个笤帚在山门外发愣。
　　远远走来一个公子，身着一袭青衣，墨发半束，腰系一条碧色腰带，手摇一把折扇，虽看不清样貌，他却看呆了。此人气质如兰，颇有仙风道骨之姿，好似在哪里见过。
　　青衣公子越走越近，阿竹越发看痴了。这位公子不仅仙气撩人，脸庞也俊俏，眉如翠羽，黑亮的双眸目光清澈，好一个霞姿月韵的翩翩公子。
　　“住持在吗？”公子看着阿竹眼眸含着笑意。
　　“住持？他在他在，我带你去找他。”阿竹望着这张眉眼如画的脸，把笤帚藏在身后，躬身抬手往前一指：“公子，您请。”
　　引完路后，阿竹坐在山门外的台阶发呆。金乌西沉，平日里这时候他总盼着香客赶快回家好关大门，今日却不同，他盼着这位公子能在庙里多逗留会。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过了一会，公子拿着抽签的红纸走出山门。
　　阿竹顾不上犹豫，一个箭步直冲到书生面前道：“公子，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公子愣了一会，粲然一笑：“我们似乎没见过。”。
　　“哎，既然相遇就是缘分，不如交个朋友吧，就怕。。。就怕公子看我是个寺庙的杂役，不屑与我结交。”阿竹摆出一副沮丧的样子，憋了瘪嘴。
　　公子看他一副可怜相，嘴角一勾：“怎么会呢，在下陆玥麟，愿与公子交个朋友。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阿竹立马兴高采烈起来，双手抱拳在胸前道：“叫我阿竹就行。”
　　“嗯？阿竹？”
　　“额。。。”阿竹为难起来：“阿竹只是个代称。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确实不知自己的来处和姓名。这个。。。一时半会讲不明白的。”
　　玥麟说：“既然一时半会讲不清，现已黄昏，我们找个地方吃饭，我请你去吃闹市最好吃的酒楼，路上再详谈？”
　　阿竹一听可以出庙门，还有人请客，满心欢喜，眼神闪着光：“好啊，我来了三个月还未出过山门，待我向方丈通报一声，便与你同往？”
　　“好的，我山门外的榕树下等你。”

　　暮色四合，正值晚夏初秋，微风袭来，格外凉爽。
　　阿竹与玥麟两人漫步到闹市区。闹市车水马龙，小商贩推着小车，吆喝声此起彼伏。道路旁两排大红灯笼照亮了夜空。两人容貌倜傥，本是一幅绝佳的画面，但阿竹身上的旧破衣却有点煞风景。
　　阿竹从未出过寺庙自是看什么都新鲜，从前的事儿记不得，如今又整天在庙门里看素菜白面，秃头诵经，竟不知庙外的生活如此多彩。不管是穿红袄的小孩手上当当响的拨浪鼓，还是街边像珍珠的水晶丸子和地摊手艺人手中栩栩如生的泥人，在他眼里都很新鲜。
　　看着阿竹一脸兴奋地向前飞跑，玥麟悠悠地说：“看来你还是喜欢热闹。”
　　阿竹回过头来，哈哈笑道：“陆公子。你不知我整天在庙里有多无趣，每天听和尚念经，斋食都是一样的颜色。我虽然没有了记忆，但也觉得苦闷很是向往山门外的生活。”
　　阿竹继续说道：“如今看到了外面这么热闹，再也不想回去了。那些和尚真是傻了，怎么会愿意敲一辈子木鱼。你走的好慢，说我带我去好吃的酒馆嘞，走快些。”说罢，一把拉起玥麟的衣袖往前跑。
　　玥麟一愣，然后淡淡一笑，加快了步伐。
　　两人到了天丰楼点了些酒菜。看着桌上香喷喷的饭菜阿竹微微出神，审视了一桌饭菜许久，阿竹的目光落在了那罐女儿红上。
　　“怎么了，不敢喝？怕回去被方丈责罚？”玥麟挑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饮下。
　　阿竹一看被人轻看，立马挺直腰板：“谁说的，怎么不敢？我喝给你看。”说罢，拿起女儿红就灌。“咳咳。。。”才刚喝了一口就全呛了出来，酒洒了一身十分狼狈。
　　“啧啧。。。”玥麟给自己又倒一杯酒，浅笑道：“我就知道你喝不了这个。”
　　“咳咳。。。。。。”阿竹趴在桌上边咳边抬起头摇着手说：“啧，好难喝，还是方丈说得对，‘酒色沾不得’，果然沾不得沾不得，再也不敢喝了”
　　玥麟笑的更欢，夹起一块粉蒸肉给阿竹看，问道：“那方丈有没有告诉你肉也沾不得？”说完，收回手，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阿竹看得口水直流，但被刚刚的烈酒呛到还心有余悸，拿起筷子有些犹豫，只见玥麟又夹起一块鸡，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便直接把粉蒸肉送进嘴里。
　　“哇”阿竹咽下肉后，露出一副沉醉的神情：“怎么这么好吃，寺庙的斋饭根本不值一提，原来这就是肉的味道，我还要吃。”
　　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手捧饭一手夹菜，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像七月鬼门大开放出的饿死鬼，连话也顾不上和玥麟说了。
　　陆玥麟看阿竹这副模样，不忍心打扰，也就不说话了只一个人默默饮酒。
　　把桌上的菜一扫而光后，阿竹放下筷子摸着圆圆的肚皮摊在椅上道：“咦，陆公子你怎么都不吃，这么好吃的菜全被我吃光了。”
　　“看到你这样我都饱了，怎么还吃得下。”玥麟赏了阿竹一记白眼。
　　阿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憨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实在没吃过肉。不过话说陆公子吃饭都如此文雅，一定是读书人。来寺庙求签是不是求功名？”
　　“姻缘。”陆公子只顾喝酒头都没有抬。
　　“陆公子，我来寺庙三个月了虽不曾和秃头们一起念经拜佛，但经过熏陶也略通一二，可否把签让我瞧瞧？”
　　玥麟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红纸递给了阿竹。
　　“姜太公钓鱼？额。。。君今庚甲未亨通，且向江头作钓翁，玉兔重生应发迹，万上头上逞英雄。”这可不是什么好签，整个一听天由命的意思。阿竹心里想着把红纸折叠还给昭锦，正想着要不要如实相告，盯着玥麟明亮额眼眸好一会才道：“陆公子，你这签求姻缘可能不是什么好签。”
　　“我知道，但又能怎样。听天由命反正由不不得。”玥麟又向掌柜要了一坛酒。
　　阿竹看到玥麟借酒消愁忙宽慰道：“陆公子相貌堂堂性情温良，哪家小姐这么不长眼。如果是我，早抢着要了。你也别太难过了，这签虽不是什么上上签，若顺其自然不强求，自然会有好结果。”
　　玥麟笑了笑，说了声“好”。
　　两人一阵闲谈后便各自回了家。
　　回到庙里，阿竹辗转反侧睡不着，想着玥麟是来寺庙后交的第一个朋友，看他难过，心里也不是滋味。便借着月光起来点了三支清香跪在拜垫上向菩萨祈求玥麟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