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儿》何孑孑

33、公子离

　　朱珠越听越觉羞愧，她心中暗道，枉我多了一世为人的经历，这些秘辛我竟是全然不知的，可见我当初耳目闭塞，不闻不听不看到了何种地步。
　　转念又一想，这等秘辛，非宋潜这样深受殷无咎重用的谋士不可知，我便是多番探听，估计也不会有甚么结果。
　　自然，最最让她心中酸软，爱意弥漫的便是殷无咎本人了，朱珠虽为庶民，但从小极受爷娘宠爱，不然何以养成了这样一副娇娇性子，宋潜所言之事，是只有在奴隶之中才会发生的。
　　奴隶中常有女奴产子之事发生，但并不是所有主家都高兴奴隶数量增加，毕竟从婴孩长成可以做工的助力至少需要八九年，这样长的时间，足够替换上许多轮健奴了，女奴们见多了这样事，产下婴孩只有愁苦分粮的，并不很关心，若婴孩夭折，直接扔出去喂野狗，若活下来，或许活的与野狗也差不离了。
　　“多谢先生告知，朱珠晓得了。”
　　宋潜朗声一笑：“某已许久未曾见主上开怀，然得朱珠夫人后，主上心境和畅，常有大笑，便是为此，某也需走这一趟。”
　　“先生！”朱珠突地急急喊了一声。
　　“夫人有何吩咐？”
　　朱珠张张了口，又迟疑起来，她本是想请教宋潜，如今她撒下这恁多的谎，可有解法？
　　然而思量再三，终究还是道：“……无事，谢过先生了。”
　　他们一行在路上行了月余，终于在大雪将落未落之际进入景烨城，朱珠离开阜城邑时还是六月，如今竟是已过半年之久了。
　　朱珠在殷国王宫的住处叫菡萏台，是一个在湖中修筑起来的宫殿，夏日，湖中莲花竞相开放，宫殿在其中影影绰绰，恍若仙境，据说这是殷国某任国君专为一穆氏王姬修建，但眼下荷花是见不着了，或许莲藕还是有些的。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宫殿里点了许多炭盆，燃尽以后只剩银白色的灰，半点烟味都闻不着，只觉浑身暖意洋洋，上一辈子，朱珠的住处也是在此处，倒省了她重新熟悉一遭。
　　朱珠以手支颌坐在窗前，外面有兵士震天的叫喊声传来，这是在庆殷武王大捷之喜，然这样的热闹似乎与朱珠无甚干系，若她为殷国王后，必是要与殷无咎一同受参拜的，但她如今的身份不过是武王夫人，殷武王可以有众多位夫人，但只能有一位王后。
　　晚间有婢子送来膳食，连日的奔波让朱珠胃口不佳，又因今日庆典，烹煮的都是油腻荤腥之物，或是炙烤焦黄，还在滋滋往下滴油的羔羊腿，或是混了各类香料一起炖煮的肥美彘肉。
　　往常这些让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的好物，却使朱珠胃液上涌，呕了几下，朱珠捂了嘴，偏开头去：“撤下你们分了罢！我许是还未能缓过劲儿，闻不得呢。”
　　婢子们跪地呼“不敢”。
　　“是我赐你们的……快些撤下去……唔。”
　　有那机灵的婢子闻听朱珠喜食鱼羹，为讨朱珠欢心，特特煮了鱼羹奉上，谁料朱珠更是闻不得了，稍一靠近便干呕大作，吓的那婢子两股战战，唇色尽失。
　　后来朱珠好歹还是食了些粥靡，晚间时候，又有侍人来请，言殷武王邀朱珠夫人共赏焰火。
　　朱珠来不及感叹为何上一辈子没这么一遭，也只能不情不愿的去了。
　　朱珠越走越是不安，为赏焰火，一般都会将宴席设在高楼处，殷国王宫唯一一处高楼名叫司星楼，但眼下这侍人引的路分明不是去往司星楼。
　　“我忆起一事来！有一于我十分重要之物落下了，我需去取回。”朱珠尽量镇定的说。
　　那侍人面上带笑：“未免主上久候，夫人还是等席罢再取吧。”
　　“不可，此物太过要紧。”
　　那侍从朝身后示意，有三两兵士走上前来，未有言语，但手中正正立了戟。
　　那侍人又说：“夫人就不怕得罪主上吗？”
　　到底是你哪个主上？！
　　朱珠心中忧惧，越发叫她冷静起来，她心念一转，道：“不若我遣婢子前去？”
　　那侍人还想再劝，朱珠又道：“如此，你就不怕得罪我吗？若我归来，焉知我不会处置你，想来主上也不会关心一个小小的仆从死活吧。”
　　侍人果然犹豫，朱珠心中紧张极了，又不敢叫人看出：“不过取一物什，且是我遣婢子去取，哪里误得了什么事呢？”
　　侍人终于应下。
　　朱珠指了一人，正是那为讨好她奉上鱼羹的婢子，婢子见朱珠点了自己，欣喜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你……你唤何名？”
　　“我叫芽草！夫人有何吩咐，芽草必定为夫人办到！”
　　朱珠觑了一眼那侍人的脸色，竭力镇定的说：“我有一红色珠串，是我阿娘赠我之物，许是遗在榻上了，你替我取来。”
　　那婢子响亮的应了，正要离去，朱珠又言：“我近日分外渴睡，或许记错了也是有的，若寻不着，你便去问妙姐姐，她定是知道的。”
　　实际朱珠哪里有什么红色珠串？她不过想要有人能递个消息罢了，希望这婢子聪慧一些，不要叫人拦阻了才好！
　　又叨念着，倘若真叫这婢子寻到了妙姐姐，妙姐姐定要知晓我的心意啊！
　　侍人领着朱珠弯弯曲曲绕行了一段，后来到了朱珠从未踏足过的一处宫殿。
　　“夫人请吧。”那侍人拦在朱珠面前说道。
　　朱珠知道如今是脱不得身了，朝那侍人问：“我有一惑，还请侍者告知我，到底是何人欲见我？”
　　“夫人入内自当知晓。”
　　朱珠眉头轻蹙，正再想拖延一会儿子，那宫殿正门被人从里打开。
　　“夫人何故见门而不入？”门口站了一人，看不清相貌，但长身玉立，竟是个郎君。
　　如此朱珠更不敢进了。
　　这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殷无咎的地盘上掳我来此。
　　那人发出极悦耳的笑声，如清泉泠泠，又如珠玉相击：“夫人许是不识得某，某乃殷国无离。”
　　啊！公子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