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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宝昕 ...

  •   启崇四年的中秋宫宴应当办得热闹些,新人们受了封,也是头一回出席宫中节庆。照例,是颐贵妃布置着。膳食与布置,仿照旧年的例便好,倒是这宴席上的乐舞,宝昕特地来请了定嘉的示下。
      “因着今年西境战事顺利,特排了庆隆舞以彰显咱们满洲巴图鲁的威风与凯旋之喜,想来也是皇上和诸王爷乐见的。南苑的女乐献一套清辉曲与秋菊引,都是有歌有舞的,热闹中不失雅致,嫔妾已经看过了,可还要请来承乾宫么?”
      “不必了,就这样办。”
      定嘉懒懒歪在榻上,宝昕在榻沿坐着,二人真如寻常宅院中的妇人商量家事一般亲厚。然而,个人的心思都在底下罢了。
      “二阿哥最近可还好么?”
      宝昕心里一紧,其实这也是定嘉头一回问起二阿哥来。定嘉对二阿哥,说不上不闻不问,却也是不甚关心的,偶尔在母后皇太后宫中请安时逗弄片刻孩子,倒是从未同她谈起过。
      “多谢娘娘牵挂,二阿哥身体康健。”
      “多少年了,你还是这样谦恭有礼。相识这么久,本宫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么。”
      宝昕笑道:“娘娘厚待嫔妾,只是嫔妾不敢越了规矩去。”
      定嘉与宝昕,是彼时京城里最美的一朵并蒂莲。定嘉才貌双全,宝昕德贤俱备,都是世上无双的美人,亲贵中最为出色的格格。早在闺中,都听闻过彼此芳名,暗暗存了较劲的意思。选福晋的一番波折,更是让所有人都在心里比较着她们。
      最开始定嘉是不喜欢她的,她是她美满姻缘上的一块污渍,是皇后硬塞给元炻的人。可她明白,如果争不来那个男人的心,就做一个他最为满意的贤内助,这才是能够留住他的法子。所以,定嘉越是冰雪聪明,她越要沉稳端庄,定嘉越是多情敏感,她便越是无悲无喜,唯其如此,她才有立身之地。
      这些年的谦敬与妥帖,让定嘉早已放下了二人心结。她们都不是凡俗女子,彼此也都是相互欣赏的,只是,宝昕明白,隔着嫡庶尊卑的天堑鸿沟,她们是做不成真心相待的挚交了,不过有着如今的互敬互容,也是很难得的。
      妾妃之道,于天家的贵妃,也是很难的。
      方出了承乾宫,只见宫人小柳子气喘吁吁跑了来,道:“娘娘,盈嫔在咱们宫里闹起来了。”
      贵妃还未答,金瑛便冷笑道:“除了她还能有谁?”
      宝昕道:“是怎么了?”
      小柳子为难道:“您且回去瞧瞧罢!”
      一进了咸福宫,绕是沉稳如宝昕也不由得唬了一跳,秋茵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在中庭如村妇般号哭,金瑛见此忙压着声音训斥宫人道:“还不快请盈主子进去!”然而盈嫔却是不让人拉扯,更不肯进宫中,她见宝昕来了,膝行几步,哭着道:“娘娘,神天菩萨,救救我罢!救救我罢!”
      宝昕不明就里,道:“这是怎么了?秋日里风大,快进去说罢,你今儿让人瞧见了,岂不是有损大阿哥的脸面?”她一言既罢,秋茵仿佛醒过神来一般,也只好抽泣着随她进去了。
      一进寝殿,宝昕屏退左右,又劝着秋茵饮了半碗热茶,道:“你好好说来。”
      “原是……原是我那不争气的侄儿,去年好容易娶了那太常寺少卿的女儿叶赫那拉氏,一家子都是高兴攀上了好亲,谁知道那拉氏丫头,真不是个好相与的,两口子不和睦,成日吵吵闹闹的不说,对咱们家的长辈也是极不恭敬,在家里头,好吃懒做、打鸡骂狗不说,竟还和那外头的男子私相授受……您说说,我们伊里氏虽不是什么高贵门庭,也是旗下的好人家,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主儿成日闹呦……”
      宝昕见她絮絮叨叨,也说不出什么一二,便道:“究竟是怎么了,好妹妹,你不说,我也猜不着哇。”
      秋茵用袖口擦了擦泪,道:“她……她那个脾气,惹怒了我侄儿,不过是推搡了几下,谁知道竟误杀了……她家里头势大,不依不饶的,现下人都给下大狱了……咱们家,通共这一根独苗……”一语未必,又放声大哭,宝昕劝慰了半日也是不住。
      秋茵连连叩头,只说着求宝昕救命,宝昕叹道:“人命官司,岂是这样容易的事?”
      秋茵道:“娘娘,娘娘,您是佛菩萨心肠,又是贵妃,理六宫大权,您说句话,您说句话皇上一定能赦了他的。”
      宝昕只觉得她这话颠倒无论次,有些可笑,却也不得不好声好气道:“此事没那么容易,你且回去,不要再闹出动静,容我好好想一想,好么?”她又好言了数句,总算劝住了秋茵,让她回启祥宫去了。
      吵嚷了半日,宝昕被扰得十分头痛,连喝了两碗安神汤才睡下。第二日起来,便命人出宫打探消息。不过正午,金瑛便带着回话的人来了,宝昕一问便知,此事早已闹得半个京城都知道。哪里如秋茵所言是妇人失徳,分明是伊里禄亨平日只知道吃喝嫖赌,性情又暴戾多疑,家业败了大半,还成日打骂妻子。顺天府的人又道那拉氏死状极惨,绝不是什么失手误杀,而是蓄意毒打至死。
      宝昕又问道:“那么,她所言的私相授受……”
      “哪儿有什么私相授受,根本拿不出半点证据,不过是伊里家的人看出了人命才想出这么个由头。”
      宝昕摇头:“这真是……教本宫为难了。”
      金瑛早已按耐不住,道:“娘娘还理会她做什么?此事,分明是她侄儿作恶,您何必被她白白拖进这脏水里去。”
      宝昕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若是将她拒之门外……她那个心眼儿,还不是怨本宫?”
      “您顾忌她又是何必,皇上皇后嫌弃她还来不及,得罪了她又怎样,从前都是对她有求必应的,就这一回还不成?”
      “唉,本宫也是看她可怜,从前也是个伶俐的美人儿,得过皇上宠爱的,自从二公主夭折了……性子便成了这个样子……”
      是夜,颐贵妃召盈嫔入了咸福宫,先是铺陈了几句,说起此事,二人又哭了一场,宝昕道:“我家里头虽看着还好,然而阿玛去得早,额娘又没主意,哥哥们更是一个比一个不争气的,这些年里头,我为他们操的心还少么?咱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命苦……”
      秋茵垂泪道:“正是……正是这样……”
      “自打听闻了家里头的事儿,我也是一夜没睡好,今儿用了午膳便往养心殿去了。谁知道,我才刚开了半分口,皇上便说起了先帝后宫的例子,先帝揆嫔曾因家中圈地霸占农田之事干政,被先帝赐死,为的就是警醒咱们……妹妹,我受点斥责没什么,我是怕再说下去,连累了你和大阿哥……”
      绕是呆笨如秋茵,也听明白了宝昕话里的意思,她道:“娘娘真没法子了么?娘娘家里头……”
      宝昕叹道:“我家里头那些个爷们儿,都是不成器的,不在要紧的衙门当差,我也是想着,让他们递个话,打通些关节也好。可是,这那拉氏家里头也不是等闲之辈……”
      秋茵只得作罢,除了宝昕她也再没有能求的人,宝昕吓她,又是大节下,她更不敢在皇帝面前提起半句此事,只是成日神思恍惚、以泪洗面,又成了二公主刚夭折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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