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春深》月暗孤灯

23、第 23 章

　　其实说穆启是双性恋，都算是顾容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照顾了一下死者情绪，穆启就是个恐同深柜，学校里也有人说过，最开始看上穆启身份地位的可不止妹子，还有个叫裴斯的兔儿爷。当时是在酒吧里纠缠上穆启的，最开始旁人都没在意，这地儿男男女女谁忌讳这些。可穆启抬手就把人打了，还差点打出人命来。要不是徐明飞快让人送去医院，那人当时就断气了。
　　好在穆家有钱，人命一样买得起，这事就过去了。不过从那之后又零零星星得有人触过霉头，见穆启是真厌恶这作风，就再没人往上贴。
　　旁人都只当穆启是真恐同，唯独徐明靠他太近，发现这个秘密。
　　穆家其实老头子管他管得紧，不然也不至于逆反心理一起，拗到这个地步。可再给穆启三个胆子，他也没想到自己是个gay，徐明倒是没甚所谓，但顾忌一下对方心情，愣是从头憋到尾假装全然不知，直到对方死了还在保守这么个秘密。
　　明德倒有点佩服他了。
　　然而再努力都没用，死人没人权，何况是在顾容面前。向来讳莫如深的秘密摊在阳光之下，居然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难堪。
　　倒是该感谢顾容那样子，冷漠疏离，停尸房里死尸都比他多两口人气，一句话说出来旁人只觉他人可怕，对于其中意义，倒无几分嘲讽。
　　徐明也无例外。眼下盯着他如盯恶鬼，嗓音都颤：“您您您您说什么？”
　　对之顾容只报以轻蔑的冷笑，如神祗自云端俯视凡人挣扎反抗，微小到甚至不足以回以关注。
　　他冷如磐石，徐明就只能节节败退，垂死挣扎不得，只好痛快求生。
　　要说这人一憋起来就容易变态，这话是当真不假。穆启隐藏了自己真正的性向，对着姑娘时候下手就狠起来。好在他都还有些许理智，没真正失控。但这么一直下去总要失控，那个触发点，就是殷振。
　　殷振并不是那种靠攀附别人上位的人，就连他的长相都算不上娘娘腔。但他长的是真的好看，人又积极又上进，见人就笑，眼睛里都有光。顾容容色最盛时候不论，现在两人比起来，殷振也不过只输在那种上位者的气势上。
　　一个长得好，又是优等生的人，一向符合穆启口味。何况这人简直是照着他最不可告人的欲望长的，只那天站在场子里被光一打，半边脸轮廓深刻俊秀清朗，剩下半面隐藏在黑暗里，明明昧昧间满场大半人都有点走神。
　　那天之后穆启突然经常出入殷振打工的地方，最开始殷振对他嗤之以鼻，连眼风都懒得给，觉得他是纨绔，辱没了李丽。渐渐穆启收心的形象做出来，只日常去他做酒保的酒吧在刚开业时候喝一杯酒，任凭周围狂蜂浪蝶络绎不绝，然后在场子热闹之前就喝完自动消失。殷振是家世清白的孩子，从没见过这些龌龊，以为他当真愿意珍惜李丽，便渐渐与之亲近，虽隔了一层情敌的身份，可殷振心底知道这事怪不得李丽和他，只盼这两人之后不成怨偶，能安稳度过余生，便是三人幸事。
　　穆启从没见过天真至此的人，一面心生嘲讽，一面心怀怜惜，逐渐沉迷进去，尚且催眠自己并无他意。
　　直到那日他提前到了，见酒吧尚未开门，殷振正和一个打工的女孩子一起收拾场子，两人言语不多，可彼此一来一往眉眼皆有笑意，女孩子偶尔低头抿一个笑，腮边都有红晕。
　　那天穆启站在阴影里看了许久，没进门便反身走了，坐自己画室里头发昏到十二章，脑子里一个人要他冷静，另一个却讥讽，嘲笑他人生在世二十几年，活到今日依旧是个胆小鬼，躲到死才是个头。
　　地下的酒瓶子歪斜着躺了一地，他拿起手机去给徐明打电话，眼花得号码都寻不见，可真正开了口，声音又冷静得把自己都吓一跳。
　　他说他要那种药。
　　对殷振并不喜欢他这点上他心知肚明，可他其实早有偏执倾向，只是一切藏在浪荡表面之下，只等这次一并爆发，他再按捺不住。
　　想来他也曾犹豫，也曾想过放弃。说不要那药，又说自己去拿，从他画室到那天徐明在的地方不过二十分钟车程，剩下的一个多小时，他到底想了什么，除了他自己，都再无人知晓。
　　但结果却昭然若揭。
　　殷振没有出现在第二天考试的现场，那一年的奖学金他没有拿到。不过数月，他祖母病情恶化，家里的钱凑了凑为他和弟妹交了下一年的学杂费，眼下后悔也来不及，不过十数万元，就活生生逼得他一家差点上吊。殷振那段时间心情不好一直在反复低烧，打工也出了不少错，工资一减再减，最后拿到手的也只够他自己勉强糊口。
　　其实当初穆启不是没想过给他钱，这是他惯常处理事情的手段，眼下用来依旧顺手。但当时殷振尚有骨气一把把钱甩到对方脸上，大骂对方的无耻和卑鄙。倘若时光倒流，早知今日，他未必还有当日意气。可世上之事，总没有如果。
　　穆启被羞辱落了面子，很是避了对方一段时间，又想自己已然越过界，是否心底欲望可从此安静放彼此两全，就在这期间闹出来辛彤的事，让他认清自己。等他鼓起勇气去见对方时候，才知道殷振因为家里两位老人接连去世请了假，正帮助自己母亲料理后事。其实这假系里本来不会批，倒是他老师私下批的，要他安心帮自己母亲处理家事，收拾好心情再回来好好学习。穆启不知晓前因后果，只因为心上人突遭大变，这时节上去好生安抚，等回来自有无数感激恋慕——倒也不能怪他，这锅是之前同他交往过的那些女生搞出来的。
　　于是穆启兴冲冲在殷振父亲七七那天提了大包东西上门探望，然后被愤恨的殷振连东西带人一起丢了出来。
　　穆启只以为他是害羞，试探再三却发现对方态度十分坚决，看他眼神有如杀父仇人。其实这事本来若是说清了，穆启说不定便要有两分负罪感，办不出来底下的混账事，可他一向养尊处优惯了，哪里会管旁人为了什么，而殷振又只是坚决想和对方拉开关系，对于去质问对方要对方道歉赔罪什么的根本没想——他只是单纯得不想再看见穆启了而已。
　　于是生平头一次放下身段的穆大少受了一个来月的闭门羹，彻底恼了，发誓要给人点颜色看看。他打电话去找学校领导，只轻描淡写提了一句保研名额，底下人就闻弦歌而知雅意得换了名额人选，连借口都找得天衣无缝，说是他憎恶这个未婚妻曾经的恋人。
　　金融专业向来难就业，殷振家里没权没钱，就指望着保研成功后家里缓过一口气，将来他就业也能找到个好工作。这名额一丢，虽说再考也不是考不上，可穆启放了话，说要他考不上就一定会让他考不上，真逼急了他就让殷振连考场都进不去，当初大三那场考试可不就这么回事么。
　　殷振差点被气吐血。
　　李丽得了结果不明就里，跑去和殷振解释。其实这事再没有比殷振更心知肚明的了，只应付着说自己知道不关她事，不会怪她。李丽和他是两年多的恋人，彼此知根知底，见他模样就觉得他心底有事，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这种事难堪得殷振连家人都不敢说，又怎么会在李丽面前出这个丑，只含糊着不肯说，到最后两个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这之后穆启换了方针，不明着和他冲突，只细水长流得纠缠他。殷振简直没办法，这人骂他他全当清风过耳，打吧又打不过，今天赶走了明天接着来，换工作地点第三天就能看见他准时出现在店里。惹恼了他他就在店里闹事，闹到店长亲自过去同殷振谈心，中心主题是自家庙小，要他自己识相辞职。这场景换了五六个地方上演，最终殷振拎着东西走时候看见穆启靠在车门上站着，喝得不少，地下一堆烟头，眼神却亮得让人心底死死发寒。
　　他说自己耐心已然用尽，要殷振看清现实，不然他祖母父亲走了，尚还有母亲和弟妹，随便拿出来哪一个，都够他后悔。
　　殷振只恨自己不能一刀捅死他。可权势压人，他也只能上了穆启的车。
　　这场景好巧不巧，被李丽瞧见了。
　　这一年来风波四起，李丽有心去查，未必查不出端倪。一个晚上不够人活过来，可死一次却是够了。
　　李丽简直要疯了，说不清楚到底是未婚夫是个同的刺激更大，是未婚夫□□了同性的刺激更大，还是未婚夫□□了自己前男友的刺激更大。
　　她在家里憋了许久，从头到尾一件件串，把诸事找到原因，心头一口气便再下不去。压着去找了殷振，开口想问，却不知道问什么。
　　殷振看见她便想起穆启，只想快走，见她不说话便要走，被李丽拦下来，脱口就问那个保研名额怎么回事。殷振不知道隔了这么久她再提起来什么意思，只是避而不谈，要她既然得了名额，便好好学习。李丽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和穆启好上了，这话放之前，殷振尚且能有底气回她句不是，可那天之后便再没资格，只涨红一张脸，瞬间又苍白下去，转身就走了。
　　李丽那一口气没咽下去，又转身找老师，受一回冷嘲热讽，得了是“上头命令”的消息，又转头往上找。领导既然体贴穆启做了好人，自然还得把好人做到底为他邀功。
　　任凭这借口天衣无缝，李丽都骗不了是为了自己。一切谜底都在昭然若揭的地方等她去掀，她却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