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春深》月暗孤灯

12、第 12 章

　　明德醒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傍晚，推门去看顾容时候，他还睡着，呼吸深深浅浅，短时间内是醒不过来。明德关了门才要去摸冰箱看看能倒腾出什么吃的，电话就响了。他大步过去抄起电话，就听见对面江获声音满是晦气：“明队，别带着你家小美人儿度假了，赶紧回来。日出画廊那边报案，又有尸体了。”
　　“知道了，我马上到。”
　　明德挂了电话一转身，就看见顾容抱臂靠在门框上看他，神色晦暗：“找到他了？”
　　他匆匆一摇头，绕过他进去拿了件衬衣换：“又死人了。”
　　除了顾容没人见过阿年的正脸，也只能他过去认。顾容没带自己衣服，明德的衣服对他而言实在太大了，只好还是穿着那身睡皱的出去。
　　等两人赶到时候江获已经带着人把现场扫了一遍，正站在外头长吁短叹，明德过去一拍他肩：“干嘛呢你？”
　　江获怏怏得看了一眼跟过来的顾容，又看回明德：“我琢磨琢磨咱队最近干了什么，怎么老死人。”
　　明德一挑眉：“你这话说得和这人是咱队杀的似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江获兜头一巴掌抽回去，懒得再和这帮糟心货叨叨，改口说起里面情况。
　　“人是画廊里顾客发现的，一个女人带着三岁的孩子，吓得差点没晕过去，话都说不利索。赵钧不知犯的哪门子邪跑去拉了陆晚出来，幸亏她撑住了没犯病，安抚完人又进去摆弄尸体了，可怜那姑娘还想找‘刚才那温柔的女警官’再聊聊，知道那是法医之后又开始哭，一直哭到现在。”
　　江获明显是被最近这几天不靠谱的人弄得烦烦的，抓着机会就开始抱怨。明德嗯嗯嗯应了之后四下里找了一下，指指那边搂着孩子嘤嘤直哭的女人问：“那个？”
　　江获糟心得点点头：“这会再拉陆晚出来也不管用了，咱队也没女的，且哭去吧。”
　　明德扭头去看顾容，顾容挑眉和他对望一会，终究是翻个白眼无奈得过去找那姑娘谈心去了。
　　江获：“……？”
　　明德拿手搭个凉棚看着，满脸唏嘘：“就我们实习那会，这货跟着出警，口供都他去做，当事人都在眼前排队，其他人说我们也能做，被当事人一起嘘跑了。大家都不干正事，就在旁边看他，简直耽误大事。”
　　江获：“……”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烦别人围着他。
　　然而明德根本没认真打量自家副队一言难尽的表情，只是瞧着远处顾容过去半蹲下去，微仰了头先去同那孩子说话，有风吹过拂起他略长的额发，他就微微眯起眼来笑着，很开心的样子。说来顾容这人也委实是个奇葩，对着素不相识的人总能拿出这幅温柔又体贴模样，哄得人只觉得这人当真是个好人，可再熟悉着些，就能发现他柔软外表下坚硬的内里，说一不二的倔强性子，甚至有些冷血。可只有明德这样贴心贴肺的，才知道那所谓装出来的温柔，怕才是他小心翼翼遮了掩了去的真正自己。
　　过去他觉着这人当真别扭，可从来不曾正视过他为什么这么别扭。眼下两相对照起来，粗心大意的明德才头次有些摸到他心底藏得最深的那扇门了。
　　顾容回来路上被这人心疼加内疚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当着满地乱窜的各色队员又不好问，只好一眼一眼打量他：“她叫安初，那孩子是她女儿，叫安雪。今天是孩子生日，带她过来看画展的。看了一半孩子待不住了，嚷着要回去，她带着人往外走时候瞧见有个紧急出口，就想从那出去。结果刚一出门就看见那人倒地上，旁边一滩血，吓得就报警了。”
　　明德哦了一声，看那边姑且冷静下来了，就让江获安排人过去重新录一遍口供。倒不是不信顾容，只是手续都要走，总不能让顾容去写那东西。
　　江获一头黑线得抓着赵钧亲自过去安抚受惊群众，明德带着人进去找尸体，陆晚两天见了两具尸体，上一个刚剖完又送上门来一个，正高兴得绕着尸体打转。明德见着她这样子，脚步一顿险些直接又转回去，被后头顾容眼疾手快一把推开。陆晚看见后头进来的人十分兴奋，窜过去大力拍明德肩膀：“明队不愧是明队，知道我们辛苦就贡献出来自己情人给我们解馋。”
　　明德瞧瞧自己肩膀上硕大的血手印忍了又忍没把陆晚暴揍一顿：“滚！”
　　这俩人在这纠缠，顾容懒得搭理他们，过去伸手朝旁边路过的警员要了个手套，也不带上，只垫着拿两根手指头托了死者下巴看看，站直身朝明德摇了摇头。
　　明德简直不知道是松一口气还是怎么，顿了顿才问陆晚：“怎么说？”
　　“这位就没之前那个那么好运气啦。第一刀没捅死又补了第二刀，就这血量，估摸着流血过多死的。”陆晚挪过去拎了死者衣摆给他们展示伤口，两刀离得不远，估计是拔出来就手又捅了进去。顾容跟在旁边背着手看，懒洋洋加一句：“新手。”
　　陆晚挑眉看一眼，他倒蹲下戴上手套去压着那伤口看了一眼，再加一句：“唔，女的。”
　　陆晚直接就扭头去看明德，一脸的“你小情儿抢我词”。
　　明德全当没看见，何况他对顾容清楚的很，这货的话绝对还没完，这个时候打断他自己就完了。
　　果然顾容满地转悠着四处打量了一会又接着说：“提前把刀带过来的，应该是早有预谋。但没真做好心理准备，真动手时候犹豫了。死者和凶手总有一人和这画廊有关系。身份证找着了么？”
　　陆晚点点头，朝远处指一下：“被物证科拿走了。”
　　顾容哦了一声说：“那应该是死者和画廊有关系。画廊负责人呢？”
　　陆晚：“……”队长你完了，你出轨一定会被发现然后杀掉分尸的！我们到时候连给你报仇都很难了！
　　这种智商压制明德已经许多年没有感受过了，乍一感受还挺亲切的，摸摸鼻子招手叫个下属过来问，下属懵懵得想了想回：“哦，刚才找了半天只找着一个打工的小姑娘，一直打她老板电话都没通，杜哥在那边看着呢。”
　　明德扭头看看顾容，他已经站起来打算跟过去看了。两人丢下陆晚，走得远一些顾容才开口解释：“我短时间走不了，闲着也是闲着。”
　　他只要一出翟州，林复的追杀会铺天盖地得袭来。然而明德那句跟着你的另一个呢在舌尖转了好几圈，出口就成了：“挺好的。”
　　顾容短促得笑了笑也没接口。这本来对于他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学校里明德无数次揽着顾容说让他动脑子自己负责动手抓人，保证两年立三次功，什么犯罪分子通通逃不出这天罗地网。而一切都中断在了那个春天的夜晚。
　　杜彰看见他们两个人一起过来，虽然经过一整天的心理调适已经没有当场暴起，到底神色算不上很好，冷冷得指一指面前还在抓着手机不停拨号的小姑娘：“打工的，叫程菲。她老板叫穆启，还是联系不上。”
　　小姑娘一抬头打量了一圈新来的两人，顾容不笑的时候活生生是能吓哭孩子的，她被冷冷扫一眼之后就识相得把视线放在另一个笑容有点吊儿郎当的人身上了，结结巴巴解释：“我，我叫程菲，工作了有两年了，是美院的学生。穆哥是我学长，有次聚会时候被拉来就认识了。我家境不好，正好穆哥一个人也打理不过来，就让我跟着他干。今天周二，人一向不多。穆哥早晨来看了一圈，说有点事要处理，让我有事给他打电话。中午他又回来了，脸色不好，我问他怎么了，说是忘了东西。穆哥人挺好，就是爱忘事，东西都是随手放，找不着是常事。我没当回事，正好来了客人，和穆哥说了一声就招呼客人去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明德一挥手：“杜彰你带她去看看那尸体。”
　　那姑娘一听脸色就白了，眼睛里泪花转啊转：“警，警官，难不成？”
　　杜彰当真是不愿意见着顾容那张八风不动的脸，不耐烦得扯了那姑娘过去看，过会儿遣了个跑腿的过来回禀自家队长，他猜对了，死的就是找不着的画廊老板穆启。
　　顾容扭头无意识一样看着远处哭着被人扶出来的小姑娘，明德看了看他问：“怎么，你怀疑她？”
　　他被惊醒似的转头看明德一眼，那一眼眼风厉若刀剑，旋即归刀入鞘，垂眼嗯了一声：“太巧了。”
　　然而无凭无据的，只能是再查。明德挪了半步离他更近，伸手去握他手腕，低沉着声音开口：“没事，只要做过的事，总会留下证据的。”
　　他话才出口，明德几乎感觉错觉一样，手下脉搏轰然跳起一瞬，然转眼又是平常一样懒懒跳着。脉搏主人没有看他，只是看着远处点点头：“嗯，你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