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凡寻清欢》如翡

2、彼时

　　“小弟！来二姐这里！”

　　“别理她！来三姐这里。”

　　秋日别院，几个小娘子围着一个小郎君站了一圈。

　　大小姐段俞华从别处刚绕过来，看见这景，帕子捂嘴笑道：“瞧你们，阿朔要被绕晕了！”俯身对小郎君招手，“来大姐这里。”手里晃着一块豌豆黄。小郎君一见吃的，撇下一干花红柳绿的姊妹们，撒欢朝段俞华张手跑去。

　　“大姐不算的！”

　　“不就吃的么！”三姐段俞苓拍手喊来下人，“给我一盘豌豆黄来！”段俞华笑盈盈地从侍女手中又变出个桂花糕，“阿朔还要不要点别的？”

　　“要……大姐……好！”小郎君包了满嘴，口齿不清，还带着点奶音。春寒料峭，浑身被大夫人裹得像个团子，一圈绒毛里钻出个脑袋，惹得众姐妹心肝一颤，恨不得天天抱怀里揉。

　　“大姐！”段俞苓鬼机灵多，小孩子正是胡闹的年纪，“今天阿娘不在，不如……给阿朔打扮打扮？”

　　段俞华一下想到有一日三妹捧着一堆胭脂水粉不怀好意地引段朔上她院子的情形，柳眉一竖，老成地学大夫人训人的样，“不行！俞苓，莫想那些鬼主意，要让阿娘知晓了看你怎么办！”

　　这边段俞华正摆大姐架子训人，那边大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先好生问候了一遍哥儿姐儿的，又重点心肝肉地叫了段朔一阵，这才福了福身，“大小姐，夫人让奴婢今日来教教大小姐的女红，前日给的绣样大小姐可学好了？”

　　段俞华刚及笄，正是待嫁年龄，天天都得跟嬷嬷学规矩。这下大姐这尊佛又被请走，段俞苓猴子当霸王，指使众姐妹围着段朔上她院子去。姐妹们早也有此意，现在更是乐的帮段俞苓瞎闹。

　　段朔如今不过八岁，是国公府上下心尖上的宝贝。模样清秀讨喜，性子温顺，别人说南绝不往北去。现在吃了段俞苓的糕点，便乖乖巧巧坐在凳上任她张罗，侍女给他描眉，他就眨巴眨巴眼，奶声奶气问：“三姐姐，这是做什么？”

　　“给阿朔好好打扮。”段俞苓取来朱红口脂，抹在段朔唇上，上下如豆大小。又把素日用的绢花往髻上一插，松花正好配了鹅黄缎子。姐妹们躲在身后，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我们阿朔若是小娘子，必然是个美人了！”段朔懵懵懂懂，不知姐妹们所乐何事。

　　谢文衍跟了父兄来国公府做客，段老爷看谢文衍年岁小，却一番沉稳做派，以为是见了长辈拘谨，便叫来下人，“我有一儿，名段朔，正与你年纪相仿，你们一起玩玩去。这会儿怕是跟他姐妹们在花园，吴来，你去为谢小郎君引路。”

　　谢文衍其实本性好静，还真不是装沉稳。但长辈关切也不好驳，便跟着吴来走了。

　　“咱这小郎君可讨喜了，也不怕生人，谢小郎君您一见准喜欢！”吴来滔滔不绝夸了一路，扰得谢文衍耳朵生疼。心想你家小郎君莫不是神仙变的不成？谁见谁喜欢？

　　“哟，估计就在湖边那个暖阁那儿呢！来谢小郎君……”吴来领着谢文衍一过拐角，见小径上突然窜出一个身影，二人皆吓了一跳。

　　“哟，这哪个小丫头不懂事？嬷嬷呢！”吴来怒斥，见那小丫头非但没来谢罪，反而爬上一块大石，伸手去够枝头青梅。

　　谢文衍“……”

　　吴来脸上不好看，对谢文衍告罪，谢文衍摆手并不在意。却见那小丫头转身，一双百媚千娇芙蓉面，吓得吴来一滑。

　　谢文衍心想，是哪个小娘子么？结果吴来一声哭嚎：“小郎君！”

　　谢文衍“……”

　　谢文衍还没缓过神，嘴角抽着，见吴来立马跑上前把段朔小心翼翼抱了下来，望着段朔的脸老泪纵横，“小郎君你怎变成了这样啊！！”

　　段朔满脸疑惑，“三姐姐给我画的，姐姐们都说好看呢。”伸手去抹吴来的脸，“吴叔哭什么？不好看么？”

　　谢文衍这下没话说了，合着国公府天天宠心上的是这么个……缺心眼的。吴来絮絮叨叨：“三小姐这实在不对啊！怎么嬷嬷不管管？回头告诉老爷去……哎谢小郎君！”脑袋一拍，把段朔领到谢文衍面前，“这位是谢老爷家的小郎君，谢小郎君。”“谢小郎君好。”段朔又眨巴眨巴眼。

　　谢文衍嘴角还在抽，“段，段小郎君好。”段朔见谢文衍靛蓝衣襟，衬得人老气横秋，直言道：“谢小郎君这衣服色我娘从不给我做……”谢文衍眼角一跳，“为何？”

　　“我娘说显老气……”

　　“……”

　　吴来再宠段朔也知道惹谢文衍不快了，“小郎君！外面的郎君们做衣服都爱这个色！夫人嫌您年纪小，穿太深的不好看！”

　　谢文衍年纪也不大，不过虚长段朔两岁，闻此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觉不出有哪里不对。在家哥哥们都爱穿这类色，怎么到这儿就是老气？

　　晃神间，段朔过来牵了他，“姐姐们都在里头玩，谢小郎君一起吧！”谢文衍一听还有女眷，赶忙摆手，“既是小娘子们都在，我，我进去也不大合适……”“姐姐们在如何？”段朔更不懂了，“谢小郎君怕什么，我成日和姐姐们在一处的。”

　　“这，男女大防……”谢文衍急得面红。吴来一看赶紧插嘴，“小郎君，不如带谢小郎君去暖阁吧，这儿怪冷的。”段朔一想，“谢小郎君害羞，嗯，也好。”旁边吴来还不住催，“小郎君，先让奴才帮您把脸洗喽！”

　　谢文衍“……”

　　谢小郎君坐在暖阁有一下没一下刮着茶沫，回忆起刚的国公爷一身威仪，怎的这子也太不肖父。这一身做派，全家人还都捧着让人家瞧，岂不是……自辱门楣。

　　段朔安分被丫鬟们净了面摘了花后，看着谢文衍捧着一杯茶瞧着桌上点心出神，便去捧了一碗盐津梅子端到他面前，“谢小郎君别客气，喜欢就拿。”

　　谢文衍懒的辩驳，捡了几颗道了谢。段朔有了点心还不住嘴，“谢小郎君念书了吗？”

　　“念了。”

　　“跟哪位先生学？”

　　“许效许先生。”

　　“不熟。”段朔凑到他跟前，“爹说年后我就要进太学跟太子一块念书了。”故意压低声音，“爹说不必向外人喧嚷，谢小郎君你也去吗？”

　　“既，既是不向外人喧嚷，何必问我……”段朔笑得眼睛一眯，“谢小郎君不是来我家做客吗！那便不是外人呀！”

　　谢文衍之前也听父亲说起太学一事，但段朔这样反应，顿时不想如实告诉了，回道：“不清楚。”

　　“啊！”段朔失望地张了嘴，“那，那我去求求爹爹，把谢小郎君一起带着，爹爹肯定会答应。”说着便要起身去做好事，谢文衍一把拉住他，立马改口：“那啥，我想起来了，我爹跟我说过，我也去。”

　　他爹还说，国公府小郎君天资聪慧，日后也可好好请教学习。谢文衍信了这句实话，满口答应。

　　难道，连爹也被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