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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十六节 往事独奏(中) ...

  •   他很快加入了“命运交响曲”。

      要获得这些人的信任实在是太容易了,他只是略施手段,再稍加伪装,就其中一位成员引他为知己,推荐他入会。

      同所有不成熟的团体一样,“命运交响曲”还没建立稳固政权,就已经开始内部分裂。两派因为要支持“完全命运洗牌”还是“部分命运洗牌”吵得不可开交。在他看来,“部分命运洗牌”好歹还可以作为安抚平民和三部的手段,假使利用好了,也是一张好牌。而“完全命运洗牌”就真的是理想主义者的痴人说梦了。

      这些人也不想想,他们凭什么站在这里对别人的命运和未来指手画脚?不就是“三部”制度给了他们先天的优选资源吗?

      但这并不是他选择支持“部分命运洗牌”最大的原因。最大的原因是那天,他看到“完全命运洗牌”那一方的领头人和莫醒在接吻。

      原来她也会笑,也会脸红,也会有那样温柔而又期待的眼神。那是她从未对他展露过的风情,连在他的梦里也没有。

      他的心前所未有地被揪紧,像是有人用钝刀子一点一点地磨。他恍然一看,却看到水潭里自己的脸。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表情生疏地让自己疑惑。

      他一辈子所受过的所有痛苦加起来,似乎都没有那一刻来得多。

      回去后他就发了烧。像是这么多年来被他漠视的身体终于对他进行了报复。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药物。没人关心他明天会不会出现。他昏昏沉沉时恶毒地想着,他给老天一个选择题,要么现在杀死他,如果让他活下来,就算不择手段,他也一定要得到所有他想要的。

      他和这里所有的人不同,他不是共和国温柔土壤里长出的或茁壮或瘦弱的花草树木,他本来便是来自环境恶劣的远星毒虫。要么饿死在这里,要么就摧毁所有弱不禁风的植物。

      可他在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给他喂水。

      是谁!难道是他那群兄弟——不可能,他不信任那些人,从没告诉他们他的具体住址。

      他警戒心非常重,反射性地就扣住那个人的手腕,想要重重一拧——却没有下得去手。他手心里的手腕纤细,是一个女人的手腕。

      被扣住手腕的人却没有挣脱他。她正细细地跟身后的人说着什么,那人点头称是。他勉力睁开眼睛,看见她一手被他扣着,一边和后面的人在讲着什么。他浆糊一团的脑子费力听着,她似乎在教她身后那个人一些基本的医学常识。

      “比如这位患者,他的高烧是由于伤口感染引起的。所以我们的处理方式是……”

      他闭着眼睛,轻轻一笑:“不是。”

      她一怔,看到他睁开眼睛,目光深注,挑眉一笑:“是相思。”他握着她的手腕不放开,指尖在她腕口轻轻摩挲:“你怎么这么美呢,看到你,我就不难受了。”

      她别过头,把手腕从他的手里抽出来,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继续低头向学生授课。但他的观察极其仔细,他发现,她的耳朵有些红。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知道她不讨厌他就够了。他有的是耐心和手腕,一点一点蛊惑她,让她沉溺,引她上瘾。

      他想要她,就如年少时,他处心积虑要来共和国——他做到了,而她,他也势在必得。

      她要走的时候,他嘴角抿起笑意,问道:“我很渴。给我点水好吗?”

      她像是没听到一样,径自离开。

      他望着天花板,数着秒数。

      没过多久,有人进来了。进来的是方才她教导的黑市平民之一,对他笑了笑,给他倒了一杯水在床头。

      待那人离开后,他哈哈大笑,摸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他抽烟抽得凶,即使发烧时亦不例外。对这副身体他并不爱惜,他对别人狠,对自己亦然。

      但老天让他活下来了。

      那么今后,也许世界上会有一个人成为他的例外。

      *** ***

      借着“命运交响曲”里成员的帮助,他已成为黑市赌场里一个不大不小的管事。那天狂风骤雨,黑市赌场里也门可罗雀。共和国里鲜少有这样大的风雨,像是要把世界都冲刷干净。

      大雨浇得他有些烦躁。他坐在赌场里,点了根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像是知道什么即将发生。

      而后,大地突然开始震动。赌场里的各种装饰噼里啪啦地砸了一地,而后,他听见震耳欲聋的轰隆声。震感持续了好一阵才过去,赌场有防震系统,损失不大。但他对那轰隆声很在意。

      他抓过一个手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手下很快就回来了,原来是黑市外圈那些平民住的临时屋棚倒了大半,现在那里乱成一片。

      他原本听听就过了,平民的死活可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甚至充满恶意地想着,人少点好,也让莫醒少点事情干。

      可是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浓重。最后,他扔下抽了一半的烟,披上雨披:“我去看看。”

      他手下莫名其妙,不明白这尊笑面虎怎么转性了,但知道他一向不喜欢解释,也就唯唯诺诺地应了,反正赌场今天也不会有人来。

      他来到黑市外圈。大雨使能见度降为只有寥寥数米,他一路走来,没见到一间还立着的房屋,那些破烂棚子屋瓦落了满地,压着无数断肢残骸。黑市外圈排水系统很差,地上的雨水已经汇集到了小腿肚,竟被血染出了隐隐约约的红色。

      这里还能动的平民都在哭着挖废墟。他们的声音在大雨里模模糊糊,他也不屑于听。有人哭着跪在他面前,抓住他的长筒靴,口齿不清道:“先生,帮帮我,我丈夫被压在下面,我一个人抬不动……”

      他嗤笑,将那女人一脚踢开,慢条斯理道:“关我什么事?”

      他来这里做什么?真是有趣。看那些贱民挣扎?他没这个爱好。

      但是他听见有人在不远处大叫:“莫医生被压在下面了!”

      “被压在哪里了?”

      “不知道!”

      他听见自己的汗毛根根束起的声音。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已经拎起那个贱民,声音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你说莫医生,是莫醒?”

      那人颤颤巍巍道:“是……是。”

      都是这群贱民害的!他大吼道:“她被压在哪里了?快说!”

      那人已经快哭了:“不知道,我不知道……风和雨太大了,我们……”

      雨太大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你去叫人来帮忙!喊内圈的人来!”

      “不行,不行……莫医生说不能让人知道她在这……”

      妈的。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脑袋里一片浆糊。他狠狠丢下那人,大叫道:“总有个方向吧?她大概在哪个方向!”

      “一大片……那里是一大片……”

      他哪里管范围是多少。再大,全部掀起来总行吧?

      黑市外圈的人不由停下来,看着刚才还超脱世外的男人突然成为最疯的那一个。不知道那高而瘦削的身体里哪里来的这么大力量,两人合力才能抬起的板,他一个人,全身的肌肉绷到极致,俊美的面容扭曲,像是在透支身体里那股气劲,竟也抬起了。他从早上挖到晚上,又挖到第二天早上,身上衣服已经狼狈不堪,手上已经血肉模糊,可见累累白骨,连看的人都觉得疼,他却毫无察觉般,仍在继续挖。

      然后,先是有一个平民上去,帮他抬起了一块板。

      然后,有第二个人上去,和他合力将倒塌的柱子扶起。

      第三个人、第四个人……

      可以挖出家属的人昨天就把家人挖出来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失去亲朋的人。

      但一场天灾将他们连成了一家。活着的无非亲朋,离去的也是好友。这里的平民用着最淳朴而有效的方式,在向他表达善意。

      没人问他要找谁。只是帮他一点一点挖着废墟,甚至连昨天他踢开的那个女人都过来了,她力气小,只能吃力地在外面帮他们把一些小的废墟抬走。

      他的眼圈突然有些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曾以为,他会铭记一生的恩情,要么是救命之恩,要么是提携之恩,却没有想到是来自这里,一群他前日里甚至看不上,记不清名字,认不出脸的平民。

      最后,他终于看到了莫醒。

      莫醒一条腿被压在木柱下,因失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骤然而见的光明使她不由地睁开眼,却看到他站在大雨里,虽一身狼狈,却英俊若天神降临,向她释然一笑,将身上的雨披轻轻盖在她身上。

      在平民们的帮助下,他将她背在背上。临走前,向所有人无声地鞠了个躬。

      她伏在他的背上,没有问他要带她去哪里。她注意到他的双手几乎已经能看到白骨,也注意到他走得很慢,全身肌肉似乎是在痉挛。可他不说,她知道他不想放下她。她也不想说,想轻轻这么抱着他。

      雨慢慢停了。一道阳光破云而出。一道彩虹横跨天际,她轻轻在他耳边说:“你看。”

      他抬起头,正看到了她指的那道彩虹。他笑了,终于意识到他一直找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她是什么?不是金丝雀,不是花,她是彩虹,倾盆大雨不能覆盖,但有阳光便会出现。

      她有着蓝色的冷静,红色的炽热,绿色的善良,橙色的温柔,紫色的高贵,黄色的俏皮。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她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不叫莫醒。”

      他淡淡一笑:“难道叫沉醉?”

      她一怔:“你怎么知道?”

      他也一愣:“你真的叫沉醉?但愿沉醉不愿醒?”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不是这个沉,是耳东旁的陈,陈醉。你呢?”

      他笑了:“来共和国时系统自动生成的,叫张修。我觉得不好听,就没怎么用过。”

      她蹙眉:“张修……不如叫张修己?潜心矻矻先修己,安命栖栖不怨天。我很喜欢的一句诗。”

      “你喜欢?那就叫张修己吧。”他温柔一笑:“你再忍忍,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可他却希望路再长一点,没有尽头也好。

      就算下一刻是毁灭也好。

      *** ***

      部分命运洗牌的领头人对张修己相当赞赏。

      有一天,领头人问他:“你很有能力,想不想离开这个黑市?”他赞赏地看着面前这个恭顺的年轻人:“看着你,就让我觉得,我们坚持命运洗牌是有意义的。”

      他淡淡一笑,谦逊道:“那也是要多亏您给我这个机会。”

      “你叫张修是吗?我看你的共和国身份证上是这个名字。”领头人说。

      他笑了:“我叫张修己。”

      他非常低调和努力。最开始,进入的是工程部中最累的资源科。但他并没有让领头人失望。不论将他安排在哪里,他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周围的关系网打通,并且抽丝剥茧,拉出中间最关键的人物来。

      领头人以为自己捡到了宝,对他极为赏识。他说:“你们看,修己就是我们\'命运洗牌\'的活招牌不是吗?我们应该给予平民更多机会。”

      他低眉顺眼,恭立一旁,对此只淡淡微笑。

      他在工程部扎稳脚跟的同时,与陈醉的联系也渐渐多了起来。他开始有预谋地、一点一点地渗透入她的生活里。

      他在私下里学习星维网的解码,只为追踪她在星维网上留下的所有讯息。他将她说的每一句话,看过的每一部电影,读过的每一本书都找出来细细研读,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说出其中一个句子,在她说出她也看过这本书时,他佯装惊讶道:“原来你也喜欢。”

      她的每一篇研究论文他都仔细看过。一篇研究论文往往能反映研究者的专业领域和思维方式。他有意地在星友圈上询问相关问题,言明想请教专业人士。她往往很快回复:“你对这个感兴趣?”

      他像是上了瘾似的想探寻她生活里的每一丝轨迹。她似乎对星维网保密没有太多意识,他可以很轻易地调出她的购物记录。她似乎对香水很感兴趣。他在星际商人手下训练过,对香水领域了如指掌。但他似乎没有闻到过她用任何一款香水,即使她的浏览记录里搜索过各式各样的香水。

      他找了个由头来问她。她的回答是:“暂时没找到适合的。”

      这倒是。一款合适的香水其实可以反映这个人的品味、性格、喜好。

      他笑了:“你喜欢抹在耳后还是发间?我可以帮你参谋。”

      那边的她却沉默了。许是觉得话题太过深入,近乎暧昧。许是再继续下去,两人都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隔了很久,她向他道了晚安,而后主动减少了联络,每次他再发信息时,她的回答都是:“我在陪我男朋友。”

      天使和恶魔在情窦初开时都是一个模样。他怎么能忍受她的疏离。

      越了解她,他越着了魔似地喜欢她。光想象她的样子,他就情潮涌动。他梦里出现的每一次欲望里都是她。在又一次地冲了冷水澡的时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有着过分英俊的眉眼,若世界上有天使,大概便是他的模样。

      可当他思考的时候,连魔鬼都要甘拜下风。

      他慢慢笑了起来,手指慢慢拂过曾吻过她手背的唇。她的温度似乎还留在唇上,是树的土,是鱼的水,是他唯一的善赖以生存的相濡以沫。

      他要得到她。

      如果神明阻止他,他就用神明的头颅填平天堂。

      如果魔鬼阻止他,他就用魔鬼的白骨塞满地狱。

      他从她的只字片语中,慢慢猜出了她男朋友的身份和名字。他叫理查德,现任地军少将,以脾气暴躁和我行我素闻名。

      嫉妒的火焰烤炙着他的骨髓。他默念下了理查德的名字,在心底发誓,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曾经拥有过她的男人死无葬身之地。

      *** ***

      他再一次找到了和她联络的理由。他的提议是:改善外圈平民的生活环境。

      他提出了想法:“你看,上次地震中,外圈唯有那些以废旧军舰为住所的平民幸免于难,而共和国每年废弃军舰不计可数,如果将这些都收集起来,供给平民居住……”

      这个想法的实践结束了陈醉对他单方面的疏远。两人都之前的事绝口不提,他在此时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不再时时刻刻说暧昧的话语,而是慢慢向她展示自己足智多谋、严谨认真且才华横溢的那一面。

      刚开始做事的只有他们两人,而后,“命运交响曲”的其他成员慢慢加入,他们此时的争论不再是“完全命运洗牌”还是“部分命运洗牌”,而是“先迈出第一步”。

      最开始,他们打通关系,从工程部的军舰废弃场里捡废弃军舰的空壳,联系机修师,捡取可用零件,在黑市外圈进行拼接。张修己自学了一部分电工,和几个成员一起开始为废弃军舰的空壳接电源。兴奋的黑市平民站在外面。当第一盏灯亮起来时,他们呆呆愣愣地,不少平民甚至哭了出声。

      张修己并不关心别人的看法,他关心陈醉。陈醉站在平民里,同样一脸欣喜地看着黑市外圈数十年来第一次亮起灯光。灯光打在她看着他的笑容上,温暖而温柔。

      加入他们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而他和陈醉作为这件事的发起者,更是无时无刻不在交流,彼此的姓名常年排在通讯录的第一位,往往睡前最后一刻还在讨论,其中一个人困得睡着了,第二天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查收信息。

      渐渐的,张修己在“命运交响曲”中拥有了一部分威望。而这并不是“部分命运洗牌”的领头人所愿意看到的。

      他所带出来的应该是一条狗,而不是会威胁他的狼。

      张修己深知这一点,而他信奉一句话。

      先下手为强。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1W字完成啦!
    明天继续,应该……可以吧?
    最近在准备开那篇同样是这个背景下的穿书文哦。
    张启玉 X 穿书女主曲渺渺(在这里没有出现过)
    张启玉在另一篇文里因为经历不同,性格也会不同,他在最开始的抄袭事件中就改变了,是一个很可口的男主哦!
    明天争取能放出一个小片段,希望大家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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