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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二十四节 我所爱的 ...

  •   南风在禁闭室关了三天。

      对一个大脑每时每刻都在高速运转的人而言,饥饿、孤单都不是问题,无聊才是最令人发疯的事情。南风在禁闭室里几乎快无聊地长成一只蘑菇,于是开始默背生物基因组特征,从草履虫背到人类,又背回猩猩,脑子里已经经历了一趟人类进化史,差点要让人类退化回去,才听到有人来开门。

      南风简直难以抑制自己的狂喜。她如果是只蛇,这时候就开始吃自己尾巴了,但她仍时刻谨记着“我是被冤枉的”这一指导思想,抬起下颌,摆出一副“全天下都欠我1块钱”的脸色,决定高冷到底。

      但她听到了一个冷冽的女声。

      “把孩子的眼睛蒙起来。”

      是张启玉他妈妈!

      南风警觉起来,蒙她眼睛做什么?她想做什么?

      她微微眯起眼睛,手握成拳。想等对方一来,拼死也要给她留个“永生难忘的好印象。”

      那个女人走近她,拿了一块布条,依旧是冷冷淡淡的声音:“过来。三天都在黑暗里,突然见光,对你的眼睛不好。”

      南风一怔。

      张启玉的母亲身上有一种温柔的香气,像是春雨过后草木生长的气息。她的手和她本人冰冷的气质不太一样,干燥而温暖。她给南风蒙上布条,非常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她边走边面无表情地对南风道:“以后如果碰到这种事,可以申请上诉,明白了吗?如果我没来,你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还有,污染别人的细胞,毁掉别人的实验结果,这是科学院教你的处事方式?凡事讲究方式方法,一味蛮干只会让自己的有理变成无理,明白了吗?”

      南风自出生到现在,从未被一位长辈这样对待过,虽然句句是在责备她,却听得出是真正站在她的角度为她着想。她一时有些懵,忘了自己刚才还想给人家留下一个“永生难忘的好印象”,居然乖得像只兔子不敢应声,惴惴不安又满怀期待。

      “您……”

      “我叫陈醉。”她顿了顿:“你可以叫我陈老师。”

      陈醉带南风来到了一个比较暗的房间里,给她解下眼睛上的布条。南风慢慢适应了房间的亮光,才看到张启玉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

      南风看到张启玉,很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道“对手抄我实验记录”的愤怒还是“暗恋的人是个渣”的悲伤谁更占上风。

      陈醉轻声对张启玉道:“阿玉。”

      张启玉嗯了一声,别别扭扭地对南风道:“……对不起。”他拿下眼镜,有些神经质地来回擦:“我……”他低下头:“我的压力真的太大了。爸,爸爸他……”

      陈醉漠然道:“我带你来,是让你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的吗?”

      张启玉几乎要哭出来了:“妈妈,我……”

      “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向我们解释没有任何用。”陈醉转向南风:“我查了你们实验室所有的监控。阿玉确实看了你的实验记录。现在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你可以拿这些材料公之于众,拿回属于你自己的荣誉。也可以选择原谅他,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很在乎自尊心。”陈醉向南风一鞠躬:“我代替他向你表示歉意,对不起。”

      南风垂下眸。

      陈醉身上的大地香气还在身边围绕。

      她是为了让自己原谅张启玉,才对自己那么好的吗?

      ……不,也不是。以她的身份,根本没有必要告诉她监控一事。如果她真的想隐瞒,大可以不要管自己。

      张启玉突然受不了似地大声道:“妈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会毁了我的……爸逼我,你也要逼我吗?”他是纤弱敏感的少年,平日里对谁都是彬彬有礼,高傲而疏离,像是浑身滚了金边,此时却被人匆忙拉下神坛,狼狈不堪。

      南风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但南风本质就是一个不搞事不快活的硫酸精,面对眼前歇斯底里的少年,她丝毫没有任何同情心,反而觉得他失了两分骨气,把原先她对他那种少年间隐秘而模糊的好感冲得一干二净。

      而那个向她鞠躬的女人……是真心要把资料给自己吗?

      南风冷傲道:“我要公布这些记录。”

      张启玉简直疯了,他冲过来要打南风,被陈醉一脚踢在膝弯,跪了下去。

      陈醉淡淡道:“阿玉,我最后告诉你一遍,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被原谅的。你如果执意要和你阿爸学,以后不要来找我。”她转向南风:“你跟我来,我把记录给你。”

      她会真心把记录给自己吗?毕竟这些记录甚至可以毁掉张启玉。饶是他父亲再只手通天,至少这一段张启玉好过不了。

      她不会又把自己带会禁闭室吧?

      南风想了一路,而陈醉也没有说话。她带南风来到了监控室,监控室的几个警卫员战战兢兢地起身向她行礼:“夫人。”

      陈醉点了点头,示意警卫调出资料,而后对南风道:“你拷走吧。不会有人为难你,我打过招呼了。”

      她……是真心的。

      南风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

      陈醉道:“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公布资料?会毁了张启玉不是吗?”

      陈醉淡淡道:“任由他这样发展下去,才是真正毁了他。”她抬起眼对南风道:“而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我不想让你从小就怀疑正义的正确性。”

      南风垂眸,却没有拷贝那些资料,而是按了删除键,将所有资料都删光了。

      她收回手,在陈醉讶然的目光中坦然道:“那我现在相信正义了,陈老师。”

      第二年预备部选拔时,南风以最优异的成绩提前被生科部挑走。她在面试时,只选了一位导师——陈醉。

      说不清是为什么,或许是为了一年前“正义的正确性”,又或许是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没有亲情纽带的世界里,陈醉的出现,隐秘地符合了她在心中对于“妈妈”的想象。

      陈醉是一位相当严厉的导师。她无论对人对己要求都极高。由于她作为总统夫人的特殊身份,想要成为她学生的人数不胜数,然而真正通过她的面试的只有南风和张启玉。她承担着张启玉“母亲”与“导师”的双重身份,面对南风时,可能是两个角色一时也没有切换过来,除了担当她的导师时,也不由带了母亲的身份。

      南风的初次月经,是她买的卫生巾。南风除了实验服以外的大半美丽衣服是她买的。南风第一次化妆,是她手把手教的。而南风最常用的香水“星空”,是她亲自带南风挑的。

      她以一种冰冷而又温柔的方式,给那个不搞事不快活的硫酸精套上了一个美丽的玻璃瓶。

      她没有向南风提过她的家庭,仿佛那个“童话爱情”的主角不是她。这种隐秘而又深切的纽带只缔结于她们二人之间,连张启玉都无法进入。

      她刚成为张启玉的师妹时,两人关系僵到了极点,互相以“大魔王”、“天使长”相互讽刺。逐渐她发现,张启玉这个人并不是她原来以为的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少年,确如他所说,他的压力太大了。

      张总统日理万机,但固定每周回家一次,和家人团聚。于是张启玉的焦虑也是以周为单位的,准得仿佛女人的月经。张启玉一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男人,每天除了应付繁重的科研任务、和她互相斗嘴斗气、还需要在外人面前辛苦地装逼、回家面对他年少成名的父亲慈爱的询问——“启玉,你是我和陈醉的儿子,理应比谁都优秀才对啊”。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没有精神分裂,只是偶尔有点神经质,简直是自控力强大,值得表扬。

      但在一个深夜里,南风实验做晚了,正准备回家,却发现窗外下起了雨。她没带伞,但是张启玉的伞放在了实验室里,她拿了就走——她拿张启玉的东西从来没有丝毫愧疚,出了门,却看到走廊尽头的楼梯上有明明灭灭的火光。

      有人在抽烟?

      这么晚?谁?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却发现是一个人坐在楼梯间里抽烟的,正是她那浑身恨不得写满“我很优秀,我完美无缺”的师兄张启玉。

      他此时不过是个二十岁的青年,已经很高,但是非常瘦,衬衫在他身上就像挂在一个空架子上。

      地上已经堆了一地的烟头。

      听到南风的脚步声,他也没回头,只是继续沉默地抽烟。

      窗外还在下雨。

      南风手上拿着唯一一把伞,在思考要不要抛下他走人。反正他这个架势像是要把肺抽干。

      此时张启玉却开口了。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下雨了。”

      “嗯。”南风想,他难道知道自己拿了伞?

      张启玉漠然道:“我抽屉里有一把伞,你拿走吧。”

      南风一怔,手中的伞却重若千斤。张启玉没有回头的意思,继续沉默地抽着烟。过了半晌,他发觉身后没有脚步声,疑惑地回头:“你怎么还没……”

      却看到南风靠在栏杆上睡着了,她身边放着唯一的一把伞。她静静地陪着他,没有打扰。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银色的月光照了进来,划过她秀美的脸颊,似是要凝聚了滴落下来。

      张启玉不由放下手中的烟。他凝视着少女美丽的睡颜,把身上的外套解下来,给她披上。

      从那个晚上之后,他们的关系逐渐趋于缓和,甚至越来越好。

      不止张启玉,连南风都认为,以后他们肯定要在一起的。

      这样多好。南风想,老师……就是她的妈妈了。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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